“……”
“阿川?”
“你再想想。”
景夏一愣:“想什么?”
“我和别人的关系,特别是……感·情·关·系。”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露出来,纪川呈清冷矜贵的面容上全是难以压制的怒意,但是很明显,这直白的情绪对面的青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
闻言,景夏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俊秀的脸上全是疑惑。
他有些搞不懂了。
感情关系……感情关系……
感情关系?!
“什么?!你居然喜欢秦姐?!!!”
“……”
“虽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阿川,如果是秦姐的话,我觉得你还是没戏的。秦姐那可是……”
“景夏!”
陡然拔高的声音让景夏头上的小黑团子吓得一个哆嗦,便滚落在地。它灰溜溜地立即跑向了桌子底下躲着,再也不敢去看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眼。
逐渐黯淡下去的日光将景夏的面容照得明亮,他惊骇地看着眼前勃然发怒的男人。黑色的碎发撒在对方饱满的额上,漆黑深沉的眸子里全是被激怒的神情,薄唇紧抿,神色不悦。
他真的……从没见过纪川呈这般生气的样子。
这人很少将感情直接写在脸上,更不用说是这样的大怒。景夏17岁的那年,只记得昏暗的房间里,那一拳猛烈刚硬的拳头,却没有看清纪川呈的神情。而如今……
他却是真真实实地看到了。
仿若是无奈,又好像是被自己给气得实在够呛,冷静如纪川呈也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全部真真白白地将一切的感情剖析在了他的面前。那种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爆发一般的强烈情感,让景夏的心脏猛地一揪。
一个极其不真实的想法忽然照上了他的心头。
“景伯母去世的时候,是我抱着你跪了一宿,你趴在我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你五岁。”
“你小时候贪玩,爬上了老宅池塘边的大榕树一不小心摔进了河里,是我跳下去把你救了上来、自己差点溺死,那是你六岁。”
“苏唯尚诬陷你打破景老爷子最心爱的花瓶,你被罚跪在书房里一晚上,是我偷偷地送东西进去,央求老爷子减轻你的惩罚,那是你九岁。”
“你逃课出去玩家里没人管,跑上大街后差点被车撞,是我不眠不休找了一夜找到你,拉着你到了老爷子的书房前,一起跪着求他原谅,那是你十岁。”
“你……”
纪川呈以往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此时听上去有一些激动,连尾声都带着一丝丝难以控制的颤抖。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俊挺的眉头紧紧蹙着,耀黑的眸子里不知为何看上去好像泛上了一层水光,明明还是那副霸道冷漠的模样,但是看在景夏的眼里,却觉得此时的他——
异样的有些脆弱。
好像仅仅是一个否定,就能让他彻底的崩溃。
“老爷子的葬礼上你被苏唯尚激怒,差点就要大打出手引得景父不悦,是我暗自里派人将苏唯尚困在了房子里不得出门,那是你十二岁。”
景夏的身子有一些颤抖,他怔怔地望着纪川呈这副模样。他的心好像彻底被这些看似平淡的话语勾住了。这些字,一个一个地刮着他的心头,将他的心脏刮出一道道斑驳可怖的血痕,流出汩汩的鲜血,却无法躲避。
因为他知道——
这个人说的没错。
“你还没拿到驾照就私自开车兜风,差点撞残了人家的一条腿,是我带着你在别人的病床前赔礼道歉,恳求家属病人的原谅,那是你十五岁。”
“我好不容易回到了b市就想着要见你一面,你却跟着那群酒肉朋友在夜色里狂醉,我到了以后居然看到你要吸毒,气得想要把你杀了的心都有,但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抱着你回了纪家不敢带你回景宅,那是你十七岁。”
眼眶渐渐发红,纪川呈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原本难以自持的激动。他渐渐放缓了语速,一向高傲冷漠的眸子轻轻地搭拢下来,看着地面。昏黄的日光好像没了温度,明明是将男人高大的身躯全部照耀了进去,景夏却觉得他好像浑身冰冷,连心……都开始逐渐变冷。
喉咙里早已是干涩一片,景夏红着眼睛地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好像被彻底掏空,随着对方刚才那一句句的话,消失在了漫长而又短暂的记忆里。
从五岁的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两人对峙的现实。
自己二十年的人生里一直夹杂着这个人的影子,他从未消失过,即使是去了部队,也坚持每天会打上一个电话,报平安。
他很沉默,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只知道永远的站在自己的身边,做好自己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自己的错误,他来摆平,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他来完成。
一切好像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
连他自己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冷峻优雅的面容因为光线的原因而笼罩在淡淡的暗色中,薄唇忽然勾起,纪川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满心的温度全部喷吐出去,再也没有力气开口。
“我从九岁开始后的二十年里,生活里就没离开过你的影子。你生病,我着急得恨不得是自己,只能守护着你病愈;你叛逆,我生气得想把你狠狠地揍一顿,却又舍不得。”
“景夏,我二十年的感情,你觉得仅仅是一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便可以代替的吗?”
时间停止,空气凝固。
景夏呆愣地睁大双眸,哽咽了声音,却感觉——
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四十四章
日头已经近了正午。
阳光从天空的正上方散射下来,不再斜射,宽大明亮的窗户里所透过的光线也渐渐消隐。整个房间的光线暗了几分,太阳收敛了光芒到了极其接近窗栏下方的位置。
气氛凝固。
纪川呈凌厉的眸子里掺杂着一丝光亮的水迹,他眼眶通红,声音到了最后似乎是沙哑,又好像是彻底淹没在了嗓子里。说完以后,他便沉默地垂了眸子,再也不看景夏一眼。
他整个人都陷在了稍淡的暗色中,只要不说话,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他仿若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淡漠从容,但是紧紧扣住的手指却显露了他深藏在内心的波澜起伏。
而另一边,青年整个人都僵硬住,喉咙干涩,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一个字一个字的话,从他的耳中穿过,透过耳膜、穿过耳鼓,一直进了大脑深处,将无数的情绪激荡出来。眼前好像划过了太多的景象,从幼时那个冷漠漂亮的男孩一直拉着自己的手穿过宴会,到少时那个沉默俊美的青年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撑腰,再到现在……
两人沉默无言地对立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任由时间流逝,却无话可说。
『阿川是我兄弟,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给老子滚。』
——不知怎的,景夏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了这句话。
这是在他18岁的成人礼上,这个男人因为部队任务而无法赶到参加,曾经有人这样调侃地说“纪少大概是忘了吧哈哈”。不带一丝犹豫的,景夏便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是朋友,是兄弟,是不可割弃甚至愿意为对方去死的人。
但是……
还能再超过一点吗?
打破那个没有人敢提到的禁忌线,将那层明明很薄却一直没有人敢戳破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眼睛忽然温热起来,景夏渐渐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因为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磨练历险,早已不复之前的光滑细腻。细细的伤口从指腹蔓延到了手心,将那长长的生命线划成了两道,显得狰狞可怖。
但是他却知道,这些与对面这个人相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无论再艰难危险的任务,无论受了多重而无法抿和的伤疤,当这个人回到了b市见到他时,永远都只会是那一张沉静镇定的面孔,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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