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铬没死,他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两度被神木的力量正面击中,他的身体终究有些不负重荷罢了。
他能感知到外界对自己身体的照料,莱耶轻抚在他脸颊上的力度,让他觉得很舒服,但他睁不开眼睛来,他做了梦,想醒过来,却无能为力,梦中,他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那破败而又凋敝的迦南城前,有着如炼狱般恐怖的景色,那里,站着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人。
火龙人,比列……亦或者说,恶魔。
望着眼前男人的身影,这时候唐铬才发现,比列的模样原来与恶魔是那样地接近,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手上提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唐铬的身躯颤抖着,梦里的他似乎已然崩溃,他嘶吼着,可直到他的嗓音沙哑,却仍旧道不尽他心中的愤怒。
当他看清那头颅的面庞,他的腿软了下去。
是黑,他的学生,黑。
“我一直觉得,他跟你很像。”微微扬起下巴,比列脸上的表情是恣意、甚至带着些疯狂的笑容,“我曾想,将他当做你的替代品,他很能打,吼叫的声音也跟你十分相似,可我一想到他毕竟不是你,我就觉得无比地愤怒,所以我杀了他。”
“啪嗒——”黑的头颅被掷到了肮脏的泥地上,唐铬连忙扑身上去捡,却被比列一脚踩中了肩膀,“请不要在我的面前,表达对别人的关心,这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加可恶了。”
“他们呢?”唐铬已经泣不成声,近乎神志不清地,他呢喃着抬头,下一刻,他的眼眸中流出血泪来,“他们都去哪儿了?”
“他们”是谁呢?梦里的唐铬似乎十分清楚,是木水和雷,是除比列之外,另外三位法神。
“他们?”比列作势思考,随即“哦”了一声,“哦,你是说你的那三位姘头啊?”
“他们……早就被我杀掉了呀?你忘记了吗?”
“这是你独独抛弃我的后果。”
当唐铬猛然睁开眼,他只感到自己的额头上、脸颊上,已经爬满了汗珠。
他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个侍女看见他的模样,连忙回头道:“殿下殿下,他醒了!”
紧接着,唐铬便望见了莱耶关切的神情。
莱耶拿着毛巾,大补走过来,他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担忧。
轻轻将毛巾放在唐铬的额头上,莱耶说:“你一直在做噩梦,我看见你哭了……你……梦见什么了吗?”
唐铬只摇摇头,坐起身,满脸的疲惫。
他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做那样的梦呢?为什么他会反复梦见比列,这是未曾发生的未来,还是某种不详的征兆呢?
被莱耶轻轻抱在了怀里,唐铬深吸一口气,只拼命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你没有死,唐铬。”他听见莱耶说,“你通过了神木的考验,我也通过拉弓,证明了我皇位继承者的身份……现在,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是……这样吗?唐铬怔怔地,回抱住莱耶,他的脑海里一次次闪过梦中那如同炼狱一般的图景,黑,被比列杀了,就连木水雷,都被比列杀了。
真的,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火一个人,怎么可能抗衡得过那三人的联合攻击?除非……除非……
“你怎么了?”唐铬的明显走神,显然引得莱耶十分不安,“你是不愿意和我成婚吗?”他的眸子里似有失落。
“没有,”唐铬勉力笑了出来,算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只是梦境而已,“我愿意的,只是……什么时候?”
于是莱耶便执起了唐铬的手,打开窗,令他面对森林最中心处的那块土地,唐铬知道,在那里,屹立着一棵,被结界包裹起,外人难以瞧见的神木。
“我们将在神木的见证下,成婚。”莱耶的表情不无幸福,而当唐铬问起女王的态度、城中人的看法时,他只说:“只要神木认可了你,其他什么都不重要的。”
他敛下眼睫,表情中是一丝唐铬未曾察觉的微讽:“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神木的圣谕更重要的。”
这样吗?
那之后唐铬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这三天之内,城内人对于他这个外来者的评价以极快的速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他成为了一个从魔物手中救下公主的骑士,一个敢于突破阶层,去挑战触碰皇权的勇者,一个甘愿为了公主付出生命的好男人,毫无疑问,这位女婿通过了女王为他设下的重重考验,获得了跟公主成婚的资格。
唐铬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件事情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能有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但只要对于莱耶来说,结果是好的,他就没所谓了。
结婚典礼的准备很快提上了日程,木之一族的习俗无疑是与唐铬所熟悉的传统婚姻是不一样的,这是唐铬的第一次结婚,老实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次的婚礼,竟然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如此仓促地准备并完成的。
在准备婚礼的那一个个夜晚,唐铬顺应莱耶的要求,第二次、三次、四次献出了自己的身子,莱耶似乎对这件事有极高的热情,每次,唐铬都吃不消了,他却仍旧兴致盎然,食髓知味。
经历过之前的事,女王显然也默许了唐铬和莱耶的关系,知道莱耶真实性别的她显然明白这两个男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将莱耶的真实性别公之于众的打算。
“她不会那么轻易就将权力移交到我的手上。”在婚礼举行的前夜,唐铬听见莱耶这样在自己耳边道:“或许她有别的打算,所以我仍旧不太放心,毕竟……她的手上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唐铬点点头,毕竟这是木之一族的内政,他也不好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是问莱耶道:“对此,你有任何打算吗?”
莱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只是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吧?”
唐铬点点头,“如果你一直需要的话。”
勾起唇角,莱耶笑了,他冲唐铬眨眨眼,“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或许是因为终于安心,这天晚上,莱耶很快便搂抱着唐铬,闭上眼睛睡着了。
与莱耶相反的是,唐铬迟迟未睡。
如今,一闭上眼,他就会想到梦境中,那如炼狱一般的景象。
他害怕入眠,更害怕做梦,最不想的面对的,就是那如同恶魔一般,不人不鬼的比列。
等到莱耶陷入最深层的睡眠,唐铬拉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塞回被褥里,而他自己则缓慢起身,下床,打开窗,走到了阳台前。
眼前这个房间,仍旧是当初唐铬初到灵木之森时,公主的房间,在这里,能十分清楚地望见整个木之栖居地的全貌。
“哗——哗——”类似于风声,进入唐铬的耳道,他缓缓蹙起了眉,因为他发现,周遭的叶片都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响动。
是错觉吗?还是……
“哗——哗——”那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唐铬屏息凝神,才在夜色中,望见了那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趴在栏杆上的小小魔兽。
唐铬蹙了蹙眉,试探性地迎了上去,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种小魔兽,应当是具备同人类相当智力的高级魔兽,老实说,在莱耶房间外的阳台上碰见它,不算是一个特别好的征兆。
“做什么?”压低声音,唐铬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询问道。
那魔兽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嘴,从口里吐出了一张柔软的羊皮纸。
唐铬强忍着恶心,俯身,打开一看——“要做叛军,还是深入敌营的功臣,你自己选。”比列的字迹,唐铬曾在军营内的将军营帐中见到过,当时他还十分惊讶,他没想到比列竟然还会书写人类的文字。
看来,这是贝利亚尔将军……亦或者说比列对自己的警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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