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戊司一看谛复的表情就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我真就是个普通人,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的优点似乎只有我这张脸。”覃戊司在谛复身边坐下。
他是个普通家庭里生出来的普通小孩,他爸妈是摆小摊的,赚的不算少,但也实在是累。
而他外公和爷爷都是种地的,书都没读过多少。
“种地是种粮食吗?”谛复询问。
“是啊,不过那个年代的食物珍稀度和现在是比不得的。”覃戊司也觉得好笑,毕竟现在一碗米都成了奢侈品。
爷爷和外公两边是不可能帮着带小孩的,不过家里的重担也没压到覃戊司的头上来,他爸妈实在太猛了,他们家三个小孩,他爸妈硬是把家里给撑起来了,撑的有声有色。
而覃戊司排老二,头上一个大姐,底下一个妹妹。
大姐比他大了八岁,是个相当严肃的人,不像是姐姐,反倒像是家里另一个家长。
“我成绩一般,考了个二本,混到毕业,找了份小公司的工作,工资还行。”覃戊司说到这里,他发现谛复的目光已经有些迷茫了,“我都说了,我是个很普通的人。”
“那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覃戊司询问,随后他耸肩,“因为我活着的记忆,只占我总体记忆的很小一部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覃戊司爷爷和外公地里再种不出任何东西,食物价格飙涨,覃戊司的父母得接济两家老人,而他们自己的年纪也大了。
但还好,覃戊司努力工作,省吃俭用,也还能帮扶一些。
家里的人也都在努力生活,无论是姐姐,还是上了大学的妹妹。
日子其实不算太难挨。
但覃戊司注定成为一个“反派”,而反派的标配似乎就是家破人亡。
覃戊司没能免俗。
而家破人亡这四个字在真正落到自己这个独立个体身上时,他才反应过来,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最开始是他的外公和外婆。
他们中暑倒在田地里,没等到救护车就没了。
之后是他的爷爷和奶奶,爷爷早就卧病在床,由奶奶照顾着,他没能挨过越来越糟糕的日子,撒手人寰。
而他的奶奶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她认为自己拖累了覃戊司的父母,所以一根绳穿上房梁,吊死了。
“再后来,是我的姐姐。”覃戊司垂下眼帘。
他姐姐有和她高中的同学结了婚,两人都是老师,还生了个小孩,本来过得挺幸福的。
后来他姐姐身体不舒服,姐夫载着姐姐去医院。
覃戊司帮忙去小学接外甥。
而等他接到外甥,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
什么都没了。
一个用了违禁品的富二代的车和他们撞到一块了,他们当场死亡,但那位富二代却活了下来。
再之后,那位富二代拿出了一大笔赔偿金。覃家没法拒绝,因为对方说了,还有其他法子让他们“接受”,而且他们还有家要养不是吗,无论是姐姐这边的,还是姐夫那边的。
那么多人都活不下去了。这笔钱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救急不是么?
哪怕这是用他们孩子的命换来的。
覃戊司的妈妈疯了,某一天她跑出门,从桥上跳了下去。
覃戊司的父亲则是像覃戊司的奶奶那样,他得了重病,也不知是思虑太重还是遗传,总之最后他选择轻生。
“这些都在三年之内发生的。”覃戊司对谛复说,“后来我带着妹妹和我侄子,但是我妹妹的精神也出了问题,得了很严重的躁郁症,只能退学修养。”
他的侄子同样也是如此,他无比的叛逆,与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成绩一落千丈。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总觉得那几年像是快世界末日了一般。”覃戊司眯起双眼,“我也浑浑噩噩,我没有照顾好我那位小侄子,我知道他会偷拿家里的钱,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没有斥责他,我以为这算是一种补偿,直到我接到一个电话。”
那位才上初中的侄子,跟其他不良少年一起飙车,撞上了电线杆,和他的父母一样,连个人形都没有了。
那时的覃戊司其实是麻木的,那时候他坐在客厅,电视正开着。
他看到了那位撞死自己姐姐和姐夫的富二代。
她光鲜亮丽地站在屏幕前,将自己标榜为新时代女性,她成了明星啊。
她的粉丝们为她尖叫,全然不知她使用违禁品的历史,也不知道她曾开车撞死了另一个努力生活的女人。
就在覃戊司愣怔的时候,他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听到了。”那个女孩说。
覃戊司猛地扭过头,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小姑娘跑上了阳台。
那天覃戊司的妹妹没有发病,她精神很好,所以覃戊司没有锁窗户,他透透气。
然后他妹妹就从那个他用来透气的窗口处,跳了下去。
“后来我发现,不是我的错觉,这个世界真的快要完蛋了。”覃戊司说,“越来越反常,神经质的,死掉的,崩溃的人越来越多。”
“我没有那么着急去死,我很冷静。”覃戊司说,“我毁了他们很多东西,我杀了一位研究员。毁了他所有的资料,他似乎对那些高等人很重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损毁那些成品,所以我喝了它们,再之后,我好像死了,但又依旧活在世间,他们叫我鬼。”
“你看,我都说了,我是个很普通的人。”覃戊司发现谛复已经傻了。
他伸手,在谛复脑壳轻轻敲了两下:“你还好吗?”
“不太好。”谛复诚恳道,“您太倒霉了。”
“哈,是啊,我可太倒霉了。”覃戊司撑住太阳穴,“什么操蛋事都被老子遇到了。”他作为鬼活了太久,而曾经为人的仇恨就像是一粒种子,之后成为鬼所见的一切便是给种子浇了水,让它发了芽。
一同促成了覃戊司这个鬼。
“我不觉得是我的出现促成了这一切。”覃戊司继续说,“你因果搞反了,应该是这越来越糟糕的世界,促成了我。”
“您不是鬼。”谛复忽然说,“你比他们更像人,我希望您也能看到新世界。”
覃戊司沉默。
谛复继续道:“新世界会很好,不会再有饥饿和垄断。”
“谛复。”覃戊司打断对方,“我不在乎什么新世界,你明白吗?”
“我没有那么多大爱,我没有那么爱这个世界。我只是不甘心。”覃戊司扯了扯嘴角,“我想要的公平是他们毁了我,那么他们就应该付出同样的代价,”
“我是鬼,他们造出了这样的地狱,没道理他们自己不来体验一把。”覃戊司强调,“我是货真价实的鬼。”
“好的,我明白了。”谛复点点头,
覃戊司有些意外:“你不想说服我吗?”
“我没法说服您,因为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谛复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自我。
他想让覃戊司去看看新世界,是因为“父亲”说过,新世界是一种很好的东西。
但覃戊司如果不喜欢那就不去看吧。
“老实讲,我不相信你真能搞出个什么新世界,但如果你成功了……”覃戊司拉住谛复的手腕,“我能保证我不会去摧毁它。”
谛复诧异地睁大双眼。
“但如果你失败了……”覃戊司另一只手覆上谛复的脸颊,“我会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体,然后大家就一起沉沦,直至灭亡吧。”
“那辛苦您了,您多多保重。”谛复的回答永远那么出乎覃戊司的意料。
覃戊司有些懵:“辛苦?”这是几个意思?
“想要把新大陆拉下来也没有那么容易的,会很累。谛复解释,“我应该是看不到那场景的,所以只能对您说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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