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桌上几人一顿侃言嘲弄,苍歧并不气恼,也不去辩驳,只是面上附和几声嘻笑,随意敷衍而已,倒是两眼注定面前牌列,全心盘算着如何胡牌。
六六七八万…一三九条…南风北风……
新局又开,摸来的牌还是一如既往的臭,不禁兀自咬牙,暗怨气运不佳。
一旁的紫葳葳细观苍歧面态,恐怕这人赌瘾踞脑,便想教他迷途知返:“你来我葬花都约摸一月有半,再过几日即是岁日,总得回去陪你那几个亲亲徒儿守岁罢。”
“南风。”
“碰了!”紫葳葳笑吟吟收了苍歧一张“南风”,斜眼觑他道:“嗐,再这般下去,看你如何攒下徒儿们的压岁钱。”
“葳葳此言不差。眼下过一年少一年,你且多陪陪几位徒儿才是。”
这桌人你一言我一语,闹得苍歧两耳嗡嗡,不得清宁,连带着搓牌的兴头也就此败下,无奈泄气坦言道:“一个个在这儿扮得苦口婆心,好歹真教老朽嬴上几局,方显尔等关心之切哇。”
“我呸!苍歧你脸都不要了!自己输得一穷二白无颜回山过年,竟想扒拉着我等为你擦屁股!”
……
“师父他老人家自从沾染了赌瘾,年年除夕都没得踪影。”
泠蓝一声讽笑,随即对着面前菜肴下筷,方绯同颜予青亦搁下等人的念头,一齐动筷用餐。
本来师父出门时几人就对着他百般叮咛,要他千万回山过年,哪想今日费上诸多功夫扫洗宗门,挂灯换桃,又弄了一桌好汤好菜,眼巴巴从日中候至黄昏,仍未守得某人归家。几人心中有气,虽然口嚼珍味,却不显半分欣乐。
倏地几道黑光破空射入,正正落在三人各自左肩处,三人速即起手去擒,原来是块不起眼黑玉髓。
“’三阳始布,四序初开‘。不错,是副好联!”
“不想回便不回罢!打搅我等用餐作甚!”
“消气消气,小姑娘家家脾气如此了得,可是要为宗门省下今夜的爆竹么?”苍歧随意说她一嘴,怎料这妮子益发来劲。
“臭老头还有脸说我!”泠蓝哪咽得下这口气,作势即要同苍歧争个明白,得亏方绯和颜予青及时将两人按落坐席,低声劝说几句,才教这场战火息止。
“总算聚坐一桌,师父多尝尝菜!”
“这道菜可是泠蓝亲自下厨,倒腾了一上午呢!”
亲自下厨?帮忙生火洗菜就算亲自下厨了?苍歧心下好笑,但没嘴欠当场揭穿,转而吹嘘起自己的功劳:“为师十日前已从葬花都返程,但心中始终惦念尔等压岁礼,故而毅然只身前去险境。历尽万般磨难之后,终于取来几件绝世宝物,是以耽搁了脚程……”
“八成是捡了路边的石头来唬人吧!”泠蓝横眼直瞪苍歧,与他算起从前桩桩件件:“去年往枕头底下塞了张“发财”,硬说是你梦中所遇仙人相赠;前年在葬花都求了几株灵植回来,练成丹药与我等服下,害得我等一连几日头眩腹泻……”
这小爆竹丝毫不给旁人插足调停的机会,逮着苍歧一顿炮轰,终于教苍歧绷不住面子,势要教她明白做徒弟的本分,于是乎姑逢山今夜的“年味”定要较往年更为“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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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流丹 十七
是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姑逢山几位小徒孙早课完毕,便去往姑射台自行习剑,本欲就着好日头练上一日,怎知天公不作美,约莫卯时即云雾晦冥,冷雨纷至,几人无奈收剑息势,匆匆躲往檐下。
“无端端下起雨来,实在扫兴!”
洛晴仰观天际乌沉一片,不禁秀眉微蹙,抬手掐了个法诀运气,蒸散衣上雨珠。
“天有不测风云嘛,好歹教你偷得半日闲咯。”尹策风立在一侧,专心料理身上狼狈,漫不经心添了一句。
“谁说我要偷闲?没得剑练我可是要回房修炼功法呢!”
郁霖霖不愿洛晴遭人误解,立下出言辩驳:“尹师兄可错怪晴姐姐了,晴姐姐夜里不但勉勤修道,还对我多加敦促,休要再说晴姐姐的不是。”
尹策风暗忖这俩姑娘家真是经不得说,只一句玩笑话竟也激得她二人频频回嘴,生怕占不着理似的。
常言好男不与女斗,尹策风懒得接话,索性冲她俩连连点头,权作赔罪之礼,旋即扭身化影,速刻离去。
“哟,尹少爷果然好身法!”见着尹策风扮怪敷衍,洛晴目光随之而动,送他一声赞言。
“你们几人总要花些气力拌嘴,可不嫌累么?”楼商雨旁观几人热闹,起兴打趣道。方想劝她二人早些回屋歇息,养精蓄锐,以便下回再战,不虞倏忽之间雾气拢合,四塞溟濛,直要将人湮没其中。
“不好!这雾有蹊跷,得去找师父他们!”
三人面露惶色,速即聚合一处,背相而立,持剑以待不测。
先前师爷师父们几番叮嘱,如今事态非常,非必要不得出山,若遇异动定须万分警惕,各自保全性命最要紧。
正值惊忧恐慌之际,乍然传来熟悉话音:“要找为师么?为师这便来呢。”
果真是樗夏穿雾而出,几人面色瞬时松懈大半,刚欲动身迎上,却听一下闷响,似有重物掷地,跟前便滚来一具躯体。注目一看,竟是方才先行离场的尹策风,此刻已然阖眼昏迷,不省人事。
当场三人登时哽语结舌,恛惶无措。不敢去扶地上昏厥的同门,亦不敢去看平日里最为亲近的师父。
“不是着急喊着要见为师么?为何见着了,一个个却都呆愣着不说话呢?”樗夏一面怪罪着,一面缓步朝小辈们走近。奈何几人霎眼间遭她封住动作,丝毫不能动弹,只得伫在原地,任由对方摆布。
“别怕啊,为师怎舍得害你们。”
樗夏将身一矮,即与洛晴相对而视,伸手轻抚她脸颊,好似安慰一般。
本就心鼓如雷,又受了这番“亲近”,洛晴愈发怵栗,心中念着师叔公师爷师奶奶,唯盼他们立马现身来救。
如此一想竟生出些底气在身,洛晴当时怒目回瞪,以示不屈之志,眼看樗夏分明一脸笑意,却是两眼盈泪,凄楚非常:“瞪我作甚?为师不过罚你等小站一会儿,你可是要同为师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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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流丹 十七
自己还未喊冤叫屈,这施害者反倒先哭个泪如雨坠?
洛晴登时犹疑难定,目光凝注对方,回念往日里得她温言敦导、厉色责骂,种种俱是师恩。为何仅半日不见,恩师竟变作这般陌生模样?
愈想愈是不敢置信,闹得满腔郁怒,心痛如绞。
“你究竟是何方妖人?怎敢来我姑逢山造次?”楼商雨强作镇定,冷声质问道。
樗夏循声侧过脸去,虽然嘴角衔笑,面上仍是一双婆娑泪眼:“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有这样大的口气……”
“想来颜予青平日里光顾着赌牌,实在无暇教你等尊卑礼数。”
这位“樗夏”师父居然直言师叔公名讳,合该是与师叔公同辈,且又颇有交集的对头。
“真是不巧,师叔公近日不在山中,阁下若想寻他,还请择日再来。”
“哦?可我正是晓得他不在,才特意前来照看你等。”说罢又往旁处睃去,慢声细语道:“另外两位也别在那干等了,方绯铁定收不着讯息,今日除开我,不会再有第二人造访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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