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
他和西泽尔回二星的时候照旧没有提前告诉南枝,以至于南枝见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惊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楚辞笑道:“您不希望我回来啊?”
“当然不是,”南枝从厨房里走出来,道,“只不过沈昼Neo昨天刚走,你又忽然出现,我确实没有预料到。”
“您预料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南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叹气:“是啊。”
她合上厨房门,小酒馆老旧的柜台因为多年的使用和擦拭,台面逐渐变成了一种温润醇厚的深红色,南枝解开围裙扔在一边。其实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但她似乎对这些琐碎的家务事有执念,有时候不厌其烦的重复数道酿酒工序,可惜精心酿造出来的酒却并没有多少顾客光临,哪怕是在二星,也很少有人知道巷子尾开着一家小酒馆,于是那些酒液大多进了冯·修斯的肚子。
小橘子坐在楼体上编花绳,Neo留了一个人偶给她,她正在编的花绳据说是娃娃裙子的腰带。
楚辞过去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脑袋,她却只是抬起头看了楚辞一眼,就继续认真自己的工作。楚辞只好顺势坐在了她身边,倏而开口道:“我以为您不会同意让Neo去中央星圈。”
“我巴不得她赶紧出去走走,”南枝用围裙擦了一下柜台台面,语气感喟的成分居多,“那孩子天天窝在小房间里,这么好多年了,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南街的市场,还是半年才去一次,我真担心她会不会有一天忘记怎么走路,怎么说话。”
“她没有再回去过她之前住的那个小星球吗?”
南枝笑着摇头:“好像没有了,真是的,我都已经忘了那个星球叫什么……”
她回过头看向敞开的店门之外,巷子的墙壁上已爬满了绿色的苔藓,每每到夏天,就浓翠欲滴。从这个方向还可以看见巷子口那颗歪脖子树,这么多年过去,它仍旧顽强地活着。刚吃过下午饭,西泽尔正在后院帮冯·修斯换二楼房间窗户的密封层,当然,具体工作由冯·修斯完成,西泽尔只是个打杂的,因为楚辞提起预警过他西泽尔的动手能力很糟糕,冯·修斯就勉为其难地让在场长得最高的西泽尔为站在升降脚架上的他递东西。
于是后院隐隐船传来一些敲打的响动和极其模糊的说话声,南枝忽然觉得,这一刻连时间都很安静,安静到她没有由来的想起了她刚到二星时候的日子。
那时候的她厌倦了隐秘和危险,想要逃离争斗的漩涡。而多年之后一个平凡的黄昏,她再想起过去,就觉得好像隔了几重光景。
“您在想什么?”楚辞问。
南枝微微一笑,道:“我在想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来你小时候……小橘子小时候,沈昼刚过来的时候,还有Neo,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
楚辞低声道:“真的只是一转眼吗?”
“当然不是,”南枝的目光似乎很远,“只是都过去了,所以觉得好像只有一转眼。”
正说着,冯·修斯拖着升降脚架从后院进来往仓库走去,边走边得意地道:“这下好了,今年冬天再降温也不用担心窗户被冻碎了。”
楚辞往后院的方向瞥了一眼,没有看到西泽尔,从仓库里出来的冯·修斯道:“他上去了。”
楚辞“噔噔噔”上楼,跑回房间里一看,果然盥洗室门紧闭着,他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葳蕤的树冠因为无人修剪而长成了疯狂的形状,过了一会,身后传来门开的声响。
他回过头,西泽尔刚洗过澡,身上还有未褪去的潮湿水汽,他讶然道:“你怎么上来了?”
“我没在院子里看到你,就上来了。”
“找我有事?”西泽尔随口问。
“怎么,”楚辞瞥了他一眼,“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西泽尔笑道:“随便找,我随叫随到。”
他走过来,盘腿坐在了楚辞身旁:“明天的天气怎么样?”
“放心,”楚辞道,“晴天,也没有风,星舰起飞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不会耽误你上班。”
西泽尔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这个?”
“上次的教训嘛,”楚辞摊手,“要是这次再晚回去,暮元帅会不会再骂你一顿?”
“应该不会吧……”
楚辞忽然好奇:“在上次暮元帅骂你之前,你还有被别的人教训过吗?”
西泽尔:“……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就是好奇,”楚辞挪到他身边,撑着自己的下巴靠在他膝盖上,“快说快说。”
“有啊。”
“谁?”楚辞眨眼,“我们优秀的西泽尔也会被骂?”
“我爸,”西泽尔道,“他常年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以经常骂我。”
楚辞:“……你爸这个教育方式好像不太对啊,要是你小时候被他打击到了不自信怎么办。”
西泽尔沉默了一下,道:“那应该也不会,因为我妈总是夸我,夸得天花乱坠,不切实际。”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我小时候很固执,总觉得自己认为的才是对的,所以别人的观点很难动摇到我,嗯,哪怕被我爸骂,我也不会听。”
楚辞道:“这件事你爸肯定不知道吧?”
“我妈总说我的性格既不像她,也不像我爸,”西泽尔若有所思道,“如果从这方面来说我和穆赫兰元帅还是有点像的,他本人就非常固执,就算错了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认错。”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哦,除了我妈。”
楚辞耸了耸肩,稀松平常地道:“我小时候老林也总说我不像他。”
他忍不住吐槽:“可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是他生的,基因只是会遗传,又不能传染,我怎么可能像他?”
西泽尔平静地道:“可是他陪着你长大,性格形成多少会有一点潜移默化的影响。”
“也许吧,谁知道呢。”楚辞低声道,“刚才和我姨说话,她说起我小时候,那时候我好像才十岁?就是我们刚从锡林离开没多久。”
“是。”西泽尔点头,“我记得我问过林,他说你十岁。”
“拉倒吧,”楚辞鄙夷道,“他根本不记得我的年龄。”
西泽尔缓和地道:“为什么忽然说起以前的事?我记得你很少回忆过去,是因为南枝女士?”
楚辞摇了摇头,半晌,他突然道:“你说,老林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第378章 月亮树(下)
西泽尔怔了一下,半晌,才语气和缓地道:“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我在颂布的记忆里看见了斯诺朗医生。”楚辞低声道,“就在你让我看的那个记忆片段,我看见了她的脸……是斯诺朗医生。”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久远的名字。
久到楚辞刚说出口的时候,西泽尔的反应慢了一拍,才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才明白,楚辞刚才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惊愕道:“西赫女士——”
“是,”楚辞几乎急迫地打断了他的话,“很久之前在长河星被颂布杀死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斯诺朗医生,而在锡林星的一直都是别人,是……”
西赫女士。
当楚辞第一次听说西赫女士的时候,颂布手臂上的刀叶穿透了他的肚腹,血液横流,生命颓靡之际,他任何清晰的念头都无法成形,但他仍旧记住了那个名字,她意味着仇恨和敌人。
而现在他忽然得知,这个被他一直视为敌人的人,极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在他在生活的环境中。她可能是一双冷漠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他和老林;也可能是一只藏匿于暗处的耳朵,听取去他和老林的每一句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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