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曜没告诉他小唐小周其实是警卫员,不是助理,只说:“他们是上级派给我的,工作内容也不由我安排。”
“噢。”路昭点点头,不再多问,去屋里找出了蜡烛和打火机,“今天下大雨,咱们早早休息吧,要是待会儿停电……”
话音刚落,屋里的灯泡闪了几下,灭了。
路昭:“……”
方曜摸黑走过来:“你这嘴也太灵了。快点蜡烛。”
路昭点了两根蜡烛,翻出两个搪瓷茶杯,将烛泪滴在茶杯底上,固定住蜡烛,递给方曜一个:“去洗漱。”
方曜借着烛光洗漱完,一看时间,才七点多。
“现在就休息?”他端着烛台走出浴室,“时间太早了。”
路昭正在点蚊香,头也不回:“停电了,又下大雨,不睡觉能干嘛?”
方曜走过来,拎起客厅沙发上的背包:“我看看小唐这包里带了书没有……有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本老旧的书,路昭转头一看,昏暗的烛光照出书皮上斑驳的大字——《潘州怪谈》。
路昭:“……”
他把点好的蚊香搁在茶几下:“你自己看,我不看。”
方曜连忙说:“两个人一块儿看,你就不怕了。”
路昭瞪了他一眼:“停电了,还下大雨,这种时候看鬼故事,你不觉得心慌?”
方曜:“故事是假的,咱们不信这个。”
路昭一口拒绝:“反正我不看。”
……
十分钟后,路昭抵不过方曜的死缠烂打,臭着脸和他一块儿坐在了沙发上。
《潘州怪谈》这本书,他在照相馆打工时,断断续续看完了第一个故事。由于觉得太恐怖,看起来背后发凉,他就迟迟没有接着看下去。
哪知道还是逃不过被吓的命运。
方曜从第二个故事讲起,一开头路昭还勉强能支撑,到故事中段,方曜就发现,他把脚缩上了沙发,不敢放在地上了。
方曜心里笑了笑,往他那边一挪。路昭果然靠过来,紧紧贴着他。
心上人的身体温热柔软,贴在手臂上,方曜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掩饰地轻咳一声,伸手搂住了路昭的腰,继续念故事。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觉得脚下一凉。低头一看,一缕湿漉漉的长发缠住了他的脚腕。哪里来的头发?”
怀里的路昭猛地一缩,两手捂住了眼睛。
方曜搂紧他,在他耳边继续念:“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那头发忽然猛地把他一扯,一下子扯到了床底下……”
说着,他一把抓住了路昭缩在沙发上的脚腕。
“啊!”路昭吓得一声尖叫,猛地往他怀里扑。
方曜笑着抱住他:“好了好了,是我的手。”
路昭仍然拿手捂着眼睛,不敢看,只骂他:“你又吓我!”
方曜拍着他的后背:“不吓你了,不念了。”
就在这时,外头闪过一道闪电,随之而来一阵炸雷。
方曜:“……这雷也太响了。”
路昭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都叫你不要在雷雨天讲鬼故事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也不避讳……”
方曜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吗?”
路昭小声说:“我小时候听大院里的老人说的,不要在荒山野岭和雷雨天讲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很灵验的。”
方曜:“比如说?”
“比如说,在荒山野岭,会有人在背后叫你的名字,如果你应了,或者回头去看,你就会被勾走魂魄。”路昭说。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方曜在他耳边故弄玄虚地拿气声叫:“路昭……”
路昭:“……”
他伸手就狠狠掐在方曜腰上。
“哎哟,疼疼疼。”方曜叫了一声,连忙说,“我不喊了,阿昭,松手、松手。”
路昭在他腰上掐了几把才解气,松开手:“不跟你讲了,我要睡觉去了。”
“这么早就睡觉?”方曜揉着侧腰,笑着问,“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害怕?”
路昭瞪他一眼,但到底没动。
方曜想了想:“我记得我小时候,每次父亲过来,晚上,他就会和母亲一起跳舞。”
路昭愣了愣:“跳舞?”
他回想了一下林叙伯母冷硬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也会迈动舞步。
方曜说:“那时候,物资还很匮乏,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娱乐活动。在部队里,大家除了平时的训练,空闲时间就是养猪种地,不停劳动,这样才能勉强吃饱肚子。”
“而父亲每次过来,都会给母亲带些礼物。有时候是白砂糖,有时候是路边摘的野花。”方曜笑了笑,“他们白天一起工作、劳动,晚上父亲就教母亲跳舞——因为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了。”
“那时候没有录音机,音乐只能靠嘴来唱。后来父亲教会我弹钢琴,他们才有了稍微正式一点儿的伴奏。”方曜说,“钢琴也是好多年前,部队从当地的地主家缴获的。”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我教你跳舞。”
路昭不由好笑:“怎么,你也要学一学伯父的浪漫?”
方曜牵起他的手:“我们这会儿,不就像他们那时候一样么?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只能跳跳舞。”
路昭被他牵起来,站在他身前:“我会跳的曲子可不多,你小心我踩掉你的脚。”
“我会慢慢教的。”方曜拉住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我们来跳《蓝色湖畔》。”
路昭微微一愣。
方曜的手搭在了他后腰。
这首曲子是经久不衰的爱人之间的舞曲,跳舞的姿势也十分亲密,路昭被带着迈了几步,有点儿脸红,小声说:“你挨得太近了。”
方曜低声说:“这支舞就是这样。”
路昭抬眼瞪他:“是吗?你怎么这么清楚?”
他又想起那时候,自己刚刚去首都,又自卑又胆小,方先生在楼下的客厅和白小姐一块儿跳舞,他只敢躲在楼上悄悄地看。
他就没好气地说:“也对,你都不知道和多少雌虫跳过舞了。”
方曜的大手轻轻摩挲他的后腰:“那你可就冤枉我了。这是我第一次和人一块儿跳这支舞。”
路昭心头一热,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故意问:“第一次跳?那你怎么学会的呢?”
方曜叹一口气:“小时候父母亲跳舞,我就在旁边给他们弹琴伴奏,看了这么多遍,还能学不会吗?”
路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方曜就任他嘲笑,带着他一步一步走着,轻轻唱起了《蓝色湖畔》。
“今夜睡梦中,回到蓝色湖畔,我美丽的家乡。”
“我的爱人,仍在湖畔张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动听,响在耳畔,路昭连心都酥软了,不由轻声跟着他一块儿唱。
“扛起长枪,背上行囊,离开家乡。”
方曜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喃喃般唱着。
“我的爱人,多想回到你的身旁。”
“日升月落。”
“一如往常。”
他们在昏暗的烛光里,一遍一遍跳着这首曲子,路昭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慢慢熟悉,最后完全跟上了方曜的脚步。
他们的十几年,就好像跳这舞一样。
一开始,路昭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是方曜引着他,让他走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方曜教给他的这条路上前进,一直在追随方曜的脚步。
他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煎熬、寂寞,起起落落、脱胎换骨。
终于,他追上他了。
路昭轻轻叹息一声。
他追上他了,可他也看清楚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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