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并不贵重,两兜子新鲜的应季水果,沐医生也没推辞,只是说: “哪里,各位实在太客气了。你们肯来这里,才是给我这房子添些人气儿。正好,我刚刚学会做水果茶,请各位试一试。”
他又提着水果去厨房,加上些冰箱里刚刚取出的樱桃,一起放进自动清洗的智能家具中,边洗边隔着开放式的半截矮墙,和莫二白讨论起医学问题。
专业词汇太多,叫人听不太懂,但是通过两人的语气和神态判断,沐医生轻轻一点就解决了莫二白的好几个问题,还能触类旁通地说起一些相关的诊疗技巧。
苏小清理所当然地在一旁摸鱼玩手机,林秋夏这个假医学生却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写笔记。
写着写着,他的目光就飘到了桌子上的相框,年轻的沐医生半蹲在地上,搂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照片上还写着: “宝宝七岁生日留念。”
林秋夏在笔记上随手写下“茶几上放合影”,他再次抬起头,视线恰好和沐医生撞在了一起。
沐医生微笑时会挤出几条鱼尾纹,就像个好脾气的任课老师,看见学生溜号也不会疾言厉色,只会敲敲桌子留下一个眼神。
林秋夏九年义务教育的DNA大动,心虚了半天才继续查看。
他向另一侧看去,是上楼的楼梯,从一楼到转角两侧也有相框,但是距离太远,太为难当代半夜刷手机的年轻人了。
林秋夏只能戳戳苏小清,在微信上发: “楼梯上有照片。”
这要是个解密游戏,上边肯定有线索。
林秋夏是想暗搓搓地暗示苏小清运用起蛇类那惊人的捕猎能力,结果苏小清直接插嘴道: “沐医生,我太喜欢您家的装潢了,可以四处看看么?”
沐医生被打岔也不生气,依旧温和地笑着说: “随便看,楼上的房间也可以去,但还请您不要动里边的陈设,都是我女儿留下的,对我有特殊的意义,烦请海涵了。”
一人一蛇进行了一番林秋夏听见就开始紧张的客套,最后,沐医生友善地表示如果林秋夏愿意,也可以到处看一看。
他还分外体贴地找好了借口,说这些医学知识偏门的,并不适合教刚刚入行的实习生,听来无趣,没有临床的经验很难理解。
林秋夏差点感激涕零,拍拍屁股和苏小清一块溜了。
两人顺着楼梯一路向上,近距离地看到两侧的照片——都是沐医生女儿的,从楼下到楼上,每一张都配有小纸条,上边依次是:宝宝出生称重,宝宝满月啦,宝宝百天抓阄礼,宝宝半岁留念……
上楼的过程正是照片里“宝宝”长大的人生历程,加之纸条上的文字,那满腔的爱意劈头盖脸地将林秋夏砸得鼻梁发酸。
苏小清走到一半,指着“三岁要上幼儿园啦”的纸条,说: “从这一张开始,字迹变了。”
林秋夏凝神看去,下一张“4sui”的字迹像蚯蚓爬出来的,是小孩子用力抓着笔写出的感觉,照片里的小女孩也不再露出大大的笑容。
而再下一张的“五岁生日”,成了一手清俊的草书,下边还难得写了一句话: “宝宝抱歉,去年忘记了你的照片。按照约定,给你画一颗大大的爱心。”
林秋夏用手指隔着玻璃触碰这张纸,脑海中闪过民政局的正门,以及游乐场的气球——沐医生应该是在这几年中离了婚,一个人带孩子晕头转向,忘了女儿的生日习惯。发现这件事情后,他歉疚地向医院请了一天假,带女儿去了久违的游乐场。
小姑娘的回信则写在下一年的照片里,那些年小学的准入门坎从七岁变成六岁,她扎着马尾辫子站在校门口,咧嘴大笑地看向镜头。
沐医生写下了“入学留念(六岁)”,小姑娘在下边写: “没有关xi,我知到,你和妈妈都是爱我的。”
再往上走,是七岁,八岁……十岁那年的照片里甚至出现了沐医生前妻的字迹,而十一岁那年是合影,照片里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手上牵着小姑娘,背景是机场。
林秋夏再用手碰,发现沐医生的前妻在这一年同下任丈夫有了孩子,因工作变动,准备举家移民。
一家拆成的两家人关系不错,沐医生带着女儿去机场送别,拍下这张照片。小姑娘回到家大哭了一场,沐医生请假带她出去玩了一趟。
而这个照片墙,最终停留在了十七岁——那一年没有小姑娘的照片,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相框,看起来是买好了相框,却没来得及拍照片。
苏小清道: “沐医生女儿的案子卷宗在公安系统存盘,咱们还在走流程呢。不过肯定是发生了意外,才会存到那边……。你要不要去她的房间看看?”
苏小清的语气十分迟疑,因为林秋夏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走过这一条照片廊道,他看起来都快哭了。
但林秋夏咬牙坚持道: “去看看……三倍工资呢。”
苏小清: “……”
真是多余担心他。
但是在沐医生女儿的房间里,却再没有出现能够触发直觉特能的强烈感情,只回溯了零星生活片段。
那姑娘长得像沐医生,高挑漂亮,圆圆的眼睛灵动讨喜,一派好脾气的样子。
她时而在桌子上写着练习册,愁眉苦脸地痛骂数学老师,能回溯到对作业的愤怒;时而在被窝里悄悄看手机,笑得像开花一样,回溯是的她看见好朋友发来的搞笑消息;以及床上的白色衬衫,满是她换着试衣服时的羞涩心意,早恋了。
无非是一个学生简单的心思。
两人无功折返,并肩走到房间门口,却看见背光的走廊里直挺挺地立着一个人。
林秋夏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差点幻视成董存棋那个恐怖版的回溯——沐医生便是这样杵在病床的床头前。
“……原来你们在这里。”幸好幻视只有那么一瞬,沐医生迟疑地开口,只是有些犹豫, “这是我女儿的房间,二位……”
他顿了顿才说, “我煮了果茶,二位不妨下楼尝尝。”
两个大男人杵在人家女儿的房间里,真是要多不妥就有多不妥当,尤其是不知道沐医生在这看了多久,要是看到他们左看看右碰碰,连怀疑他俩是变态都算客气了。
苏小清尴尬地找补: “啊,原来是您女儿的房间,哈哈……难怪这间房采光这么好。我正在考虑……我女朋友衣帽间的装潢,想参考一下,您介意么?”
沐医生笑了笑,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又顿时回来了: “当然不会介意,需要装修公司的联系方式么?这个装潢的年头有些久了,现在也许还会有更好的方式。”
苏小清朝林秋夏打了个手势,和沐医生肩并肩地走在前边;林秋夏跟在二人身后,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楼梯旁边的墙面。
滔天恨意顿时袭来,怨怼如有实质地拧成一个恶念:杀了他!
林秋夏一个激灵,还好有沐医生眼疾手快地搂住,才算是没有摔在楼梯上。
沐医生轻声说: “小心一些,木质的楼梯用得久了,是有些坑洼。这个高度摔下去,是很危险的。”
苏小清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嘣,把林秋夏搂过去,笑道: “这粗心大意的劲儿,以后做了医生,在病人身上犯错怎么办?”
林秋夏含糊地应声,沐医生却说: “医生不算是什么好的出路,太忙碌了,难免顾不上家。如果觉得不合适,换一个职业,也未见得是坏事。”
三人到了楼下,喝完果茶又闲聊一阵,莫二白便提出了告辞。
沐医生一直将三人送到门口,目送车子远去,才回到家。
第一趟果然无功而返。
那句“这个高度摔下去很危险”和楼梯墙面的回溯交替出现,林秋夏有些恹恹打不起精神,忍不住在心里补充这个场景——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要说摔下去的事,是有人摔下去过么。
或者说……是被推下去的?
如果是这样,那墙上残留的强烈情感就说得通了,肯定是推人的那个留下来的。可推人是的谁,被推下去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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