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无手掌捏住猫身后颈,像是拎袋垃圾似地把我的人身从猫身里拎了出来,他放猫下地,把我招到他身前,一根小指装模作样地虚空挠了挠耳朵,回道:“听见你在下界喊我了,吵闹得很。”
我伸手按住他拎我胳膊,一层金箔叠上他皮肤,蔓延到耳后时他松开拎我的胳膊,甩了甩身上沾上的金箔。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嘲上一句,说我整日只会玩些小儿把戏,这会儿竟一言不发地甩得金箔簌簌落地。
些许时日不见,吟无略有了些长进。
我双手环胸,质问他:“说说罢,怎么回事。”
吟无笑看我一眼,他眉斜飞入鬓,眼睛挑起些似笑非笑的笑意:“什么怎么回事。”
他抬手招了招,我便不受控地近了他身,他又一抬手,我右手长袖被他掀开,他伸手搓开我胳膊上覆得薄薄一层金箔,眉头一簇,又缓慢松开:“你就带着伤来见我,来求我帮你?着实无用。”
他手掌盖上我之前被寻若弄伤的手臂,那几个手指捏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迟迟不见恢复,我只得覆金箔遮伤。
他手掌幽光显现,我本准备凝神观察他这治愈术与我所学有什么区别,怎么教我术法竟还藏私,果然是怕我偷学后厉害于他,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吟无一掌把我脑袋转过:“你还想问什么,速问。”
“你整日无所事事,还赶时间吗?”
吟无收回覆在我胳膊上手掌,我低头看去,久不见好的胳膊已然恢复如初,我甩下胳膊,重新盖上衣物,告知他:“我好像失忆了。”
吟无点头。
我与他分享,他丢我下凡历劫,我在人间为官收了一学生,学生不舍我死,与大妖结了契,却不小心致我神魂分离。
吟无闻言从鼻腔里意味不明地哼笑出了一声。
我替温禀解释了句——虽说是做了坏事,但目的并不为恶。
吟无又笑,凉飕飕道:“行大不韪之事,还管他目的是善是恶,此番视我和天道为无物。他日我当一道天雷劈碎了他。”
我懒得理他,只继续讲,怕是蛇妖诱骗所致,这蛇妖是个数千年的螣蛇,如今虽不大敢伤我,但疑心他在组织什么阴谋。
我如此严谨严肃地分析,竟惹得吟无仰头打了个哈欠,他手掌捂嘴,哈欠响声震天,生怕我不知他对此毫无兴趣一般。
我拧眉看他。
吟无放下覆哈欠手掌,点点头:“你活了这么些年,连个几千年的蛇妖也敢在你头上撒野,你还在这同我撒娇说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惊讶,“我何时同你撒娇了?”
“方才。”吟无道。
说完后他想了想,又道:“还有数分钟前,你在云下大喊我名字,像个受欺负的儿子在喊他爹来帮忙。”
我揪了吟无两根头发,化做金丝去攻击他,吟无笑着躲开,伸出一根手指,让我金丝环上他手指,他顿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笑吟吟:“还生气了,你如今连蛇妖都打不过,又觉得能打过我了?”
我勾勾手指,让金丝缩紧狠勒上吟无手指。
吟无弹了弹手指,那金丝转朝我飞来,后定在我眼前,又变成头发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我还欲揍他。
吟无把我定住:“好了,勿闹,还有什么要讲的事,快些讲了吧。”
我剐了他两眼,眼角瞥见猫坐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热闹,一气后钻回了猫身子里。
吟无摇头,把猫从地上抱入怀里,无骨头似地靠坐在虚空中,一边摸我毛发,一边道:“那你如今记忆恢复到如何了?”
我本不欲理他,但思及正事,还是开了尊口:“好多事不大记得了,不过我在人间见了不少画像,许多熟人面孔,其中还有延雀和丹璀,为何他们都在人间历劫,你到底在做什么。”
吟无又打了个哈欠:“哦,人多吵闹,烦得很。”
“我应当与你数百年未曾见过了,估计是因为你还是如此讨人厌吧。”我点评吟无这种行为。
吟无先是顿了顿,眼睛扫我:“你如此蠢笨,还是不要思考过多。”
我没忍住道:“你不能帮我把神魂全找齐了,让我恢复全部记忆,而后把蛇妖绑了搜他魂知晓他意图?”
吟无伸手拍猫脑袋:“你只会撒娇?”
“你真靠不住。”我谴责吟无。
吟无把我放下地,总算起身:“若无事,我便走了。”
我从猫身里跳出,拦住他:“尚有一问。”
“讲。”
“那温禀是谁?”
吟无转头看我,眉梢一挑,不讲人言:“你猜?”
他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而后渐渐隐去了身形,出了我的梦境。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被吟无老儿气得够呛!
结果他这梦岂不是白入的,一点像样的东西都没问出来,真是见也白见。
我甩了甩袖子,准备醒来,瞥见袖角的时候想,罢了,倒是治好了我手上的伤。
第25章
温禀解了毒后又断续发热昏睡了好几日,我每日睡前日常跳到他床上去看他一眼,今日没看,是因为温禀躺了时间太久,这会儿略回了点意识,非要宫人带他去洗漱。
还怪爱干净的。
他被宫人扶走时,浑身无力还特意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古怪,让我疑心他在怪我当时没有出手救他,让他险些入死地。
我从猫身里脱出,找了个椅子坐下,叩叩桌面,想待会儿温禀胆敢质问我,我肯定要给他一下让他脑子清醒清醒。
我等温禀回来等的百无聊赖,无聊掀开衣袖看自己恢复如初的胳膊,上下翻转了片刻,好奇吟无到底施了什么术法治愈了我的胳膊。
治愈术我说句烂熟于心、倒背如流都可,就是中毒濒死的温禀,我也能妙手回春让他瞬间身壮如牛。
我凝神思索了片刻,过去吟无教过我该怎么偷学别人施过的法术,此等小偷小摸术我当时学得分外不齿,奈何吟无恼人,我不学都不行。
我拧眉闭眼回忆许久,回忆到吟无手掌覆到我手背处,抓着我的手言传身教起来。
我睁开眼,两指盖上自己的胳膊,指腹微光亮起,胳膊处隐隐浮了些咒语,我低头去辨。
——不是治愈术,是转移术。
我松开覆在胳膊上的手指,从椅子上倏得站了起来。
我闭眼喊了几声吟无,钻回猫身,准备睡下看吟无能不能入梦。
他整日讲自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一道伤口岂需要从我身上转到他身上?
我才刚到猫窝里躺下,出门的温禀头发未干,赤脚走了回来,他身后宫人还在急急呼,温禀面色淡淡,行到门口喊了声让他们别跟,自行关了门,再直直朝我走了过来。
他赤脚走到我面前,水滴在他身后落了一串。
他蹲下来,而后又双膝抵到猫窝两旁地上,伏跪下身,躬起身子伏压在我身上,环抱住我。
“我不想死,周遂衍。”
凡人多不想死,我可以理解。
但生死有命,不是你说你不想死便能长长久久活着的。更何况生死不过一个轮回,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
我没搭腔。
温禀的脑袋几乎抵在我脑袋上,他低声道:“出来,老师。”
我叹气:“你刚醒来,既不想死,应当好生休息。”
他从鼻腔里吐出几声讽刺笑声:“我当初想死,跳河上吊皆死不掉,如今不想死了,老天又频频让我身陷险境,当真可笑。”
我欲从他腰腹下钻出,眼角瞥见他未穿好的衣服袖口飘起,右胳膊上赫然一个漆黑手印伤口。
我脑袋嗡了一声,像是一口巨钟在我脑中敲响,我从猫身里钻出,一手拧住温禀的胳膊,死死盯着他胳膊上的伤口。
虽然比在我胳膊上深可见骨时看起来略好些,但这看起来与之前我胳膊上伤几乎一样。
我盯着温禀的眼睛:“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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