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它什么?”
“妈,别死,不要死,别离开我。”夏安宇抱着黑鸟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别死,别死,求你了。”
“妈,我求你了,不要死,别离开我。”
眼泪哗啦啦从夏安宇脸上滑落,他那张脸哭得丑极了,再也不复平时的嚣张痞气。
“救救她!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她!医生!沈医生!”
沈医生从呆愣的人群中走出来,提着医药箱快步走过去,还有特警懵懵地下意识来拦她,她避开特警跑了过去。
她动作很快,从医药箱里不知道拿出些什么药剂,又快又迅速地从黑鸟的翅膀上的血管注入进去,然而血管已经破了,绿色的药剂很快混着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
她又火速往黑鸟嘴里塞了几颗药。
然而其实谁都知道,这于事无补。
黑鸟身上的洞口甚至都能看到烧焦的内脏了,死去只是时间问题。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过来,你不是飞走了吗,为什么要跟来,我只是回去一下,以后还会来见你的啊,你为什么要跟来啊……”
“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为什么要过来啊,我对不起你,妈妈,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妈妈不要死好不好,我还什么都没为你做……”
天台安静,人群都默然看着抱着黑鸟坐在地上的夏安宇。
他沙哑的哭腔响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要死啊,妈妈……”
黑鸟喙上的鼻孔也溢出血来,它缓慢地张着嘴呼吸,庞大的身躯一起一伏,黑血从它的喙缘边滴滴答答流下来。
带着颤抖的沙哑晦涩的嗓音忽然从它滴着黑血的喙里响起:
“妈妈怕没有下次了,怕见不到你。”
夏安宇骤然放声大哭。
“小宇,不要哭……你是个好孩子……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你没有对不起妈妈……”
它缓慢而艰难地说:“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以前……对你不好。”
夏安宇疯狂摇头,一脸泪地紧紧抱着它:“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
“妈妈一直都知道……你过得很辛苦。”黑鸟说,“妈妈很愧疚。”
夏安宇一边摇头一边哭,已然说不出话来。
“妈妈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快乐地、幸福地活着……不要恨。”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恨。”
“我知道错了,我以前嫌弃你,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妈妈不要死好不好。”夏安宇哭着问。
“我不做警察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我给你养老,妈妈不要死啊。”夏安宇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嗯……”黑鸟应了一声,然而它眼里的光却在一点点地暗下去,两只翅膀也彻底耷拉了下来。
声音已经十分地微弱了:“妈妈不死,妈妈不怪你。”
“妈妈爱你……”
声音彻底地断掉了。
它的眼睛闭上了。
夏安宇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了它的脑袋一眼,哭得通红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他摇了摇它。
“妈妈?”
“妈!”
他仰头朝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啊!!!”
那声音响天动地,震荡人心。
现场无人不动容。
连宋景都觉得自己的心脏颤了颤。
一直在他旁边的沈医生手疾眼快一手刀砍在他后脖子上。
吼声戛然而止,沈医生接住了他软倒的身体,抬头看向特警们。
大家仍直愣愣地看着,不少人眼睛已经红了,没有反应过来。
“情绪过激对他伤势不好。”沈医生说。
安静了一会儿,沈医生又对特警说。
“把他抗上飞机,他妈妈的尸体也带回去。”
“要做实验吗?”有个特警懵懵地问了一句。
沈医生一个眼刀横了过去,那人立刻噤声了。
有人上来把夏安宇搬回了飞机里,有人拿着裹尸袋把小黑的尸体装进去。
所有人都被这事故弄得怔然。
有人反应过来:“那只黑鸟是不是地下室那只啊,那时候地下室太黑了我没敢仔细看……”
“好像是的,我记得它身上长了很多刺。”
“唉,逃出地下室的时候好像是它救了我们吧。”
“它还有人类的神志啊,真的是没想到,它居然是那个警官的妈……”
“居然还有有神志的畸变体啊,可惜了……”
“谁能想到啊……它怎么这时候出来啊……”
人们缓慢地开始小声讨论,宋景身边的查尔斯已经泣不成声,特警们也都格外安静。
没有人能想到,小黑居然会是还有神志的甚至还救了人的畸变体。
两个小时前它是帮助特警救了人们的英雄,两个小时后它死在了特警的炮火下。
可这能怪特警们吗?
杀畸变体已经是刻在特警们身体里的本能了,谁能想到会这样呢。
粟伍刚刚也开炮了,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宋景:“景哥,我……”
司想走过来,一拍他的肩膀:“别说了,上飞机。”
谁也怪不了,这件事里没有人值得怪罪。
只有小黑没有出现才可能避免这一个结局,但宋景理解小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如此爱自己的儿子,应该是想看着他离开,恐怕之前就一直躲在那里,听到夏安宇要上飞机的消息了,才忍不住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宋景心情沉重,除了赵乾朗,他曾以为自己不会为任何人的死有什么波动,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难受,以至于他对粟伍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这事发生之后,特警打扫了现场,收拾好小黑的尸体,用裹尸袋扛上了飞机。
众人彻底安静了,在特警的安排下有序排队上机。小黑的尸体由沈医生保管。
已经晕过去的夏安宇被安全带绑着,躺在宋景旁边的座位上,脸色苍白,脸上仍有泪痕,对他来说,或许晕过去更好,醒着对他只是折磨罢了。
当时赵乾朗死了的时候,他是怎么过来的来着?
噢……好像也晕了几天,跟夏安宇不同,他是自己晕过去的。
所以他真的很能理解夏安宇的痛苦。
宋景扭头看着窗外。
夜空漆黑。
直升飞机腾空,渐渐远离了那片刚刚还炮火交加的区域。
那栋建筑变得很小,天空宁静,月亮洁白,夜空显得宁静而祥和,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方才这片天空下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事件。
查尔斯坐在宋景的对面,低着头沉默,这个老头的脸上也终于失去了憨厚的笑容。
“滴答。”一滴眼泪落在他苍老的手背上。
宋景静默半天,说了一句:“节哀。”
当初,赵乾朗死的时候。
别人对他说的也是这句话。
第19章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说话了。
仅仅节哀两个字,其实是很没有分量的,宋景知道。
天台渐远,变得越来越小。
喉头翻涌着血腥味,五脏六腑都疼,尤其是他的头,疼得像是要炸开。
身上已经非常疲惫,但是却没办法睡去,或许回去之后,他需要休整几天,他疲惫地靠着玻璃窗。
那方已经变小的天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宋景瞳孔一缩,整个身子坐直起来。
那身影有着很高的个子、曳地的卷发、宽肩窄腰,月光为他的黑发铺上一层莹润,他双手插兜,面容隐没在黑暗中。
宋景呼吸颤抖。
透过不断升高的直升飞机的玻璃窗,宋景能感觉得到,那个人影是正看向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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