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师,你别怕,是我啊,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不过我来晚是有原因的,你看……这是什么?”楚波光小心翼翼地观察晏雨铃的脸色,看她好像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是呆愣愣盯着自己的脸,连忙把纸质礼盒打开。
是一个漂亮的奶油蛋糕,圆形的蛋糕体中间摆放着一个用蓝色巧克力饼干拼合成的小房子,周围用雪白色奶油团装饰了一圈,最后洒上了甜蜜的糖粉,像是给这个雪白世界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因为没有提前定做,楚波光只能去那种最普通的蛋糕店里临时买了一个,连款式都没来得及看,打开纸盒子的那个瞬间,他很庆幸,幸好没有打翻。
这个巧克力蛋糕随着他们奔驰颠簸一路,只是饼干屋上的烟囱歪了一点斜角。
“这、这是……”晏雨铃混沌不清的眼睛盯着蛋糕,似乎在回忆什么。
米契尔手疾眼快,插上蜡烛,点上烛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周围的人开始唱起生日快乐歌,看到有些助手还在盯着楚波光发愣,主治医师连忙用肩膀撞了撞她们,一时间,病房里所有人都在用欢快的、愉悦的声音唱着歌。
这个病房被装饰成盛崇安小时候的卧室,奶蓝色的壁纸,星星月亮的装饰,蓝白配色的捕梦网,各式各样的玩具和一盏在众人头顶晃晃悠悠、如旋转木马般玩弄光影的鲸鱼灯。
晏雨铃的神情慢慢恢复光彩,像是找到了什么希望:“对啊,今天是……小安的生日!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坐在一起吃蛋糕!小安,小安!”
她仿佛以为眼前的楚波光,不,盛崇安是点亮烛光后的一点幻影,她是雪夜里点亮最后一根火柴的可怜人,在那么一点飘忽不定的烛焰里寻找最后的光亮。
她接过米契尔递过来的生日皇冠,双手颤抖着戴上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她的小安有这么高了么?
她的小安不是已经……
晏雨铃一时有些恍惚。
楚波光望着她眼睛里湿润的、闪动的泪光,突然在这一刻生出不再顾及那么多的勇气——
他给了晏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妈妈,谢谢你,我长大了。”
这句话如风贯耳,晏雨铃瞳孔骤然收缩,耳膜嗡嗡,一瞬间所有人潮水般远去,只留下她站在原地。
一片空白的世界。
她的小安,她的宝贝,穿着那年在夜照星度假的衣服,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背带裤,一双棕褐色的小皮鞋,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
他对她说:“妈妈,我走啦,不用担心我。”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忆起儿子离开时的样子,今天才发现,她一直记得,记得很深很深,以至于,藏进了大脑深处最隐蔽的记忆角落。
今天,却因为这位好心少年的声音,一道久违的阳光照射进来,记忆的灰尘与雾霭,一扫而空,尽显空阔。
她……她……
晏雨铃左右环顾,这个空白的、空旷的世界。
原来从很久很久起,这里便只有她一个人,从来没有小安。
她忽然知道了。
小安,真的已经死了。
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会。
晏雨铃笑着流泪,声线颤抖道:“宝贝,快点把蜡烛吹了吧,记得要许愿哦。”
楚波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
暖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侧脸,烛火跳跃,眉眼如画,他如最忠心的信徒,用最赤诚的心脏许下愿望。
今天并非楚波光的生日,楚波光是孤儿院长大的,楚家领养他,却并不关心他,只随意地用领养他的日子当做生日。
谢谢你,盛崇安。
今日能有幸,代替你,陪晏老师庆祝生日。
其实作为楚波光,此时最真实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晏老师,晏雨铃,真的是他的母亲,他的妈妈。
可现在楚波光是代替你的位置,所以,如果是小安,如果是真真正正的小安在这里,那他只会许这一个愿望。
“我希望,妈妈的病,能够好起来。”他低低祈祷。
即使这样,晏雨铃再也不会需要楚波光。
他又没有妈妈了。
许愿完成,他眼角不期然划过一滴泪,很快隐在衬衫的领角。
米契尔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看到那滴泪落下来的时候,小指也跟着蜷缩一下,觉得有些烫。
过完生日,晏雨铃因为体力消耗过度,睡了过去。
呼吸很轻很浅,仿佛一片羽毛。
楚波光守在她的病床前,慢慢吃着一块蛋糕。
“你要吃么?”
他面色如常,把蛋糕递给沉默寡言的男人。
米契尔掀起唇角:“我可不吃这种完全没营养的东西,我劝你也少吃。”
“你们除了吃,捕食,那么漫长的一生,还有什么?”
米契尔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不知为什么话题能从一块小小的蛋糕转移到虫族的一生上。
不过看在这是小虫母第一次主动问起虫族的生活,他乐意回答。
“我们生下来就是所向披靡的战士,杀戮捕猎,听从命令,然后等着交\\配,留下个一精半子,光荣地死在宇宙里,星海、飞船、废星、敌人的实验室,都可以,我们不像你们那样讲究,这宇宙,到处都是坟墓。”因为在疗养院,米契尔欧说的相当隐晦。
楚波光没想到雄虫的一生竟然如此贫乏又无趣:“如果寿终正寝呢?你们去哪里?”
“……”
雄虫们几乎都死在战斗中,亦或是被在交\\配后被虫母吞噬,成为新一代的养料。
这只名叫米契尔的雄虫的虫生是高效的一生,他从四岁长硬骨头起,便开始军队式的训练,他连人类那种需要浪费时间清理的低营养食物都懒得吃,只食用高能高效的高等矿石。
恶魔暴君的功勋和领地并非继承而来,血腥和杀戮是他的心跳,命运曾吻过他的刀尖,荣耀掠过他的犄角,他层层晋升,知道身旁再无一虫并肩。
连基因都被他踩在脚下,狠狠碾压。虫母的信息素又如何?在夜照星上无数雄虫飞蛾扑火,做人造虫母的俘虏傻瓜,他挖下了自己的腺体,扔到敌人的面前,将所有虫母烧成灰烬——
嘲笑人类,嘲笑同族,嘲笑命运。
他终究活了下来,活成了一只空前绝后强大无比的雄虫。
可然后呢?
最后呢?
他会去哪?
他能去哪?
米契尔竟然发现自己想不出来答案。
米契尔提问:“你呢?你们去哪里?”
死亡来临的那天。
楚波光用叉子蘸取奶油放入唇中,一点奶白在那嫣红的唇瓣上如此明显,仅仅是看起来,就很甜。
他说:“我会去到爱人的怀里。”
这个爱人指的很多,他爱的人,与爱他的人。
楚波光一生坎坷,却想要在爱意簇拥下死去。
“你要是跟我走,爱意会将你淹没。”米契尔冷笑,不就是爱么?“对于我们而言,爱是最简单的东西,爱虫母就如同呼吸,如同空气,如同一种要命的瘟疫,而你,得到爱,却是天生的本领。
等小虫母到了虫族领地,估计乐不思蜀吧。
“所以说……”被他打断,楚波光也并不生气,“你还是试着吃点没有营养的东西,或许比你想象的丰富。”
经过一番交谈,楚波光莫名对米契尔少了许多抵触,他甚至有些可怜雄虫的一生,实在是机器的一生。
如果雄虫的命运由虫母决定,而历代虫母的统治却让雄虫们过上这样的虫生,那就说明典型的铁血虫母并不适合做虫族的王,所以虫族数量才会日渐稀少,由打压人类的强者,逐渐走向衰落——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想成为虫族的新王。
这时医生走进来:“楚波光同学,盛将军的专线,麻烦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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