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 ,不,要,进,来。”
之后便再也没有声响。
伊莱恩原本抬起的手一顿,缓缓收回。
“好。”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但你开门,吃一点东西,好吗?”
“至少,你需要一些营养剂。”
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在残酷的战场上从来岿然不动的Alpha,此刻心里宛如被数百根针扎,是一种隐秘的疼。
——别哭。
其实他只想这样对时声哭。
别在我无法拥抱你的时候哭。
别因为我而哭。
因伊莱恩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走廊的感应灯灭了。
窗外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孤寂。
无所不能的帝国元帅也有因无法确定爱人的状态而手足无措的时候。
伊莱恩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伊泽尔匆匆从走廊那头走来,对上伊莱恩投过来的视线。
他一顿,刻意抬高了一些声音:“大哥,阿尔里德在书房等你。”
许久之后,关闭已久的卧室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但并没有见时声的身影。
一道瘦弱的影子从缝隙那头胆怯地探出来。
影子静默了许久,门又缓缓关上了。
*
时声反反复复地做着梦,他甚至无法分清自己到底在哪里,是否其实并没有逃出那场噩梦。
有人与他一窗之隔,被拖进了深渊里。
有很漂亮的孩子,笑着跟他说话。
下一秒,那个孩子的身体消失了,一颗漂亮的头颅生长在狭窄美丽的花瓶里。
[你快跑呀,不跑,就变成我这样吧!]
[声声!逃!]
[快跳啊,声声!]
时声想尖叫。
可是一股力气掐住了他的脖子,脸像被灼烧一般疼。
不,不只是脸,好像有人不断用东西抽打着他的后背、脖颈甚至脸颊。
他疼得放声大哭——可是不行!
不能发出声音,那会是死路一条!
哥哥……
[声声!]
“声声!”
时声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大口呼吸。
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声声……”
时声猛地转过头。
门那头,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声声,你在睡吗?没有的话开下门好吗?”
“我是哥哥呀,哥哥回来看你了!”
……哥哥。
是真实的,哥哥的声音。
“声声?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好不好?”
这道声音,如童年时的每一次一样,是时声唯一的温暖。
他下意识下了床,小心地挪到门口。
“声声?”
……不。
强烈的惊惧感猛然袭向时声。
他知道那是哥哥。
他知道那是除了伊莱恩之外,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
最关心他的人。
可是。
可是——
即使哥哥来救他,也从不代表,他逃出了那场噩梦。
*
即使是十岁那年经历了被埋在尸山里,时声在那之后也依然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因为伊莱恩的眸子太像温暖的朝阳了,能将所有血腥的经历美化成珍贵的回忆。
时家那时也很和睦美好,两个孩子都聪明,表现出了很强的天赋。
直到一年后。
拒后来的时意哭着说,那天他只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了图片,所以拉着时声和他一起去别的星球看星海。
他们那一年已经是可以独立购买星船票的年纪。
于是两兄弟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手拉手上了能空间跳跃的星船。
只是粗心大意的时意在买票时出了错,被手环提醒下车时也没注意核实,总之就是阴差阳错带着时声到了一个陌生的区域。
发现下错站后他查了一下,到能看星海的景区的星船票已经没有了。
只好先找地方住下。
可是他们未成年,许多酒店都拒绝了他们的入住。
“要不去警视厅吧?”时声建议,“他们不会拒绝小孩子的。”
时意连忙摇头:“不行,那他们肯定会联系爸爸妈妈。”
时声“唔”一声,也有些烦恼。
路边有人将两个孩子的话听进了耳里,好心地收留他们。
时声和时意在首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即使母亲时常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但时声看见那人的衣服上有一个熟悉的花纹。
“那个救我的哥哥,就是伊莱恩,你还记得吗?”他小声地对时意说,“他的军装上也是这个图案,这个人和伊莱恩肯定是一个军团的!”
“军人?”时意狐疑地看看前面的大人,“可是他穿的是T恤,这也是军装吗?”
时声也有些怀疑:“应该是吧?军人夏天也要穿衣服啊。”
贵族家庭里长大的小男孩们并不知道,廉价的服饰制作厂们有时能无知地生产任何图案。
好心人说带他们去有热水和食物的地方暂住,那里也有很多小朋友。
“可能是福利院。”时意小声猜测,“走丢的孩子有的也会被带到那里,这很好,只要我们待到明天再买票离开就好了。”
时声从小就听哥哥的话,闻言乖乖点了点头。
他们路过破旧的街道,信号不太好的立体投影断断续续播放着五花八门的广告。
时声的目光被一个奇异的画面吸引。
玻璃展柜里,巨大的漂亮花瓶上,生长着一颗美丽的头颅。
那好像是个人,可又实在不像,哪里有人的身体是一个花瓶呢?
可他能睁眼,甚至能说话,旁边的人递来水杯,他还能含住吸管表演喝水。
时声想让哥哥看一眼,刚叫住时意,立体投影的画面又变了。
两兄弟都惊奇地睁大了眼。
画面里漂亮的面庞换了人,换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一对兄弟,不,准备地说不是“一对”,因为那两颗头颅下,只有一个身体。
机械的电子声不断播放着广告语——
“不思议的畸形秀,传承千年的古老传说,为您带来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
从没有出过首都的男孩们看呆了。
“好看吗?”好心人发现他们停下的脚步,笑眯眯地问。
他粗糙的手一左一右牵起两兄弟,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气将二人牵走。
“一会儿会有更好看的。”
当夜,时声就明白了这个“好心人”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知道,他们在街边看到的广告并不是一个巧合。
——他们遇到的,是通过拐卖,将孩童改造成“畸形人”的人贩子。
畸形秀属于猎奇艺术的一种,原本在帝国的法律中是被允许纳入马戏团进行演出的。
毕竟,那些天生畸形的人也需要生存。
可在远离首都的区域,某些灰色地带,已经滋养了许多黑色产业。
天生猎奇的存在哪有那么多,人们早就厌倦日复一日重复的演出。
于是背后的利益集团开始诱拐健康的小孩,只要有那个创意和技术,他们能创造源源不绝的、一个更比一个新奇的畸形人。
不听话的,就打断手脚,割掉舌头。
时声看见的小孩里,很多就是这样,已经不再健全。
时意拉着他就跑,但十一岁的孩子哪里是成年人的对手。
或许是看他们长得实在漂亮,那些人没有立刻拉他们去“改造”。
大约是还在设计属于他们的“外观”,又大约是要先想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
那些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日子里,时声和时意饿着肚子,被咒骂、被殴打、被威胁、被诱骗。
他们是勇敢的孩子,不屈服,但也没对抗。
他们要想法办法逃出去。
手环早已被收走,他们无法向外界求救,只能靠自己寻找逃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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