俑人梧点点头:“就是这么有主意。”
权威和长辈……
那小郎君确实也是敬重的,但比起几乎不会质疑的其他人来,他却总是会多问一个为什么的。只凭权威和长辈的身份,就要让他磨灭自己最初的想法,压根就不可能。
“他那里,是你给他正式启蒙的吧?”孟椿有些好奇,于是他问,“会不会很难教?”
俑人梧摇头:“难教不至于,就是在给他启蒙的时候需要更多地注重一下分寸和态度罢了。”
“那小郎君虽然常常会有很多问题,可他态度也很认真,问题也很有意思,并不是故意捣蛋闹腾……”
说到这里,俑人梧从茶雾中觑了孟椿一眼。
“你真不好奇,为什么这会儿我还在闭关?”
俑人梧说的当然不是坐在这里的他自己,而是最近一段时日都不见影踪的孟梧。
孟椿眨了眨眼睛。
这是能跟他说的事?
俑人梧倒是很自然。
“我不是在修行上有了更多的体悟需要闭关突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俑人梧如何还能似现在这般放松?
“我是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需要花费不小的时间和心力去仔细梳理。”
孟椿有些了然:“是他启发了你的?”
俑人梧笑了起来:“虽然还有点温故而知新的原因在,但确实跟他很有关系。”
孟椿沉默少顷:“听你这话说得,我都有点想要挑一个小儿郎来帮他启蒙了……”
到他们这个层次,每一点新的认知和体会都是珍贵的,像俑人梧这样的,不过是抽空给自己看重的儿孙启蒙,居然就能从他已然近乎固化的认知中再迸发出更多新鲜的想法……
既享受了含饴弄孙的和乐,还能在其他方面得到启发,如何不叫人心动羡慕?
“你?”俑人梧斜斜瞥了孟椿一眼,什么都不说,低头呷饮了一口茶水。
孟椿憋气,但又没有办法反驳。
不错,似这样一个将某一血脉后辈带在身边并亲自帮着他启蒙的事情,孟梧做得,孟椿却做不得。
倒也不是就完全做不得,毕竟不论是从修为、地位还是族中份量来说,他跟孟梧都算是不相上下。
他是元神道长,孟梧也是;他固然是安阳孟氏一族在阴世里的当代族长,可孟梧也是安阳郡的郡城隍,还跟大晋武帝有着不俗的君臣情谊……
对于垂涎着他们手里各种资源的孟氏族人来说,他跟孟梧基本都是一样的。
也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孟梧可以将孟彰留在郡城隍府里,可以亲自给他启蒙,可以将他手里的洛阳太学入读名额留给孟彰,那他也同样可以。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理论。就实际而言……
孟梧将孟彰留在郡城隍府而不会引起他其余支系血脉后辈的非议,是因为孟彰的父亲孟珏为他打点了上下;孟梧能亲自为孟彰启蒙,是因为孟彰入了孟梧的眼,能让孟梧为他将其余支系的异议压下;至于那个洛阳太学的入读名额,最开始或许确实是孟梧更看重孟彰的缘故,但到现在,一切非议暗论平息,还是因为洛阳太学那边给予孟彰的青眼。
天时、地利、人和……
孟彰都给占全了才真正平息族里的暗潮。
但这孟氏族里,哪里又还能再出一个孟彰来?
何况,他还是安阳孟氏的族长。
他对族中儿郎的偏爱,更会影响到家族的根本传承。
孟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俑人梧不理会他,仍自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到属于孟彰的气机终于从玉润院中走出,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孟椿探身从俑人梧手边的棋篓子里拣出一枚黑子,递向俑人梧。
俑人梧目光垂落,看了一眼那枚黑子。
孟椿冲他笑了一笑。
俑人梧这才将那枚黑子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做沉吟思量状。
孟椿也给自己拿了一枚白子,双眼紧紧盯着棋盘局势,俨然正在长考。
孟彰才走入正院里,就看见等在外头的孟棕。
孟棕见得孟彰,连忙迎上前来,与他行礼。
“小郎君来了?”
孟彰应了一声,望向正堂的位置。
“阿祖这是在待客?”
孟棕不瞒他:“是椿郎主过来了。”
“椿郎主?”孟彰沉吟着拧眉,心里已经有了点猜测,“是椿族长?”
孟棕点头。
“他来多久了?”孟彰又问。
“来了有小半日了。”孟棕回答道。
“小半日了啊……”孟彰垂着眼,“那想来族长是有要事要跟阿祖商量,我就不……”
正堂里的孟椿眼睑微动,目光陡然抬起,看向对面的俑人梧。
俑人梧不看他,却有声音传了出去。
“阿彰吗?进来吧。”
也听到正堂里头传出的声音的孟棕对孟彰一笑,往侧旁站了站,让出路来。
“小郎君,郎主让你进去呢。”
孟彰冲孟棕点点头,抬脚往屋里走。
孟梧这正院孟彰是常来的,并不陌生,他一路走入正堂,见到正堂里对着棋局各自思考的两个成年郎君。
这两位成年郎君的风度皆很是不俗,即便只是坐在堂屋里,也有临渊峙岳之感,叫人移不开目光。
但此刻,这两位郎君都转了目光来细看着他……
孟彰眨了眨眼睛,目光自然垂落,在那张棋盘上转过一圈。
“孟彰见过阿祖,见过椿族长。”
俑人梧对孟彰笑开:“别在那里站着了,过来这边坐吧。”
孟彰依言,走到俑人梧手边坐下。
孟椿的目光一直落在孟彰身上,直到俑人梧瞥了他一眼,笑问:“怎么,这就眼馋了?”
孟椿长叹了一声:“如此一个麒麟子,怎么能不叫人眼馋?”
顿了顿,他又笑道:“幸好,他是我孟氏一族的儿郎。”
俑人梧深深看了他一眼,手腕微动,原本一直在手指里摩挲着的白子便落在了一个星点上。
随着这“啪”的一声轻响,整盘棋局的局势陡变。
孟椿盯着这大变的棋局看了一阵,默默抬起眼睑,看着对面的俑人梧。
俑人梧却还冲他笑:“该你了。”
对着那样一个满是和气的笑容,孟椿却想将手里的棋子直接摔过去。
暗自瞥了一眼边上坐着的孟彰一眼,孟椿终于将大半的心思收回,真正专注于这一局脱离了棋谱的棋局中。
见孟椿收敛,俑人梧面上虽不显,心情却好了许多。
“不必太过客气,你且只管叫他椿祖就行。”他对孟彰道。
听见俑人梧的话,孟椿心里的气就顺了许多。于是他手里原本已经有了确定位置的那枚黑子就被换了一个位置。
“也就是你了……”孟椿抱怨了一句,落在孟彰身上的目光却带上了明显的笑意,“你阿祖说的是,不必太过客气,唤我一声椿祖就行。”
孟彰乖顺地点头,果真就唤了一声:“椿祖。”
孟椿听得眉开眼笑,一时顾不上棋盘上的局势,从袖袋里摸了一阵子,翻出一个盒子来。
那盒子打从孟椿袖袋里出来以后,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原本的大小。
俑人梧看见那盒子的质料和样式,脸色动了动,有点似意料之外,又似并不惊讶。
盒子打开,露出里头装着的东西,却是一把玉质细腻、刻繁枝茂叶大树的玲珑玉锁。
孟椿将玲珑玉锁取了出来,递给孟彰。
“你既唤我一声椿祖,那我做人阿祖的,也该给你一份见面礼。”他道,只拿那玲珑玉锁当寻常,“这锁还算是有些妙处,便给了你吧。”
“希望它能护你一护。”
孟彰有些犹疑。
他不傻,不会真信了孟椿这套糊弄小孩儿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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