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的话音落下,谢希书的瞳孔瞬间微微缩紧,握着笔的手指关节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
“你——”
而就在这时,谢希书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含糊的嘟囔。
“陈别你撞人桌子还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啊?还把我都搞起醒来了,本来这里就吵我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真的是,滚远点好吧!”
谢希书原本一直趴在桌子上补眠的同桌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冲着那男生半是开玩笑半是抱怨地嘟囔了一句。
“啧,成安你要么就去酒店开个房睡觉呗,每天就看你在这里睡觉……”
谢希书的同桌叫成安,同样也算是南明三中的异类。
据说成安家里相当有钱,也相当有权,按道理来说也不至于沦落到南明三中这种地方。但传闻说成安之前曾给国际学校里给人开了瓢,偏偏对方家里也有点势力,成安最后为了避风头,这才灰溜溜转学到了这里。
可能也是因为出身不一样,成安在学校里几乎跟其他人没什么交集,每天在学校里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趴在课桌上睡觉。老师也是看中了这点,才让成安成了谢希书固定同桌。
不过,就算成安平日里很少跟南明的人混在一起玩,班上男生或多或少都有听过风声,所以也都还得给他点面子。
陈姓男生也不例外,阴恻恻瞪了一眼谢希书,嘀咕了两句后总算转身走了。
谢希书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将目光转回了桌面。
湿哒哒的纸巾在桌子的一角堆成了一小团纸山,桌子本身已经被搽干净了,但被打湿的参考书和卷子显然已经就不回来了。
谢希书抿紧了嘴唇,将湿漉漉的参考书砰一下丢进了抽屉,然后另外抽了一张卷子铺在桌面上,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动笔写。
成安又打了个哈欠,往谢希书方向靠了靠:“你别理那家伙,他也就是嘴巴歪唧讨嫌,你当他放屁就行。但他平时没事就要贴着齐骛那帮子人,万一你跟他对上了把齐骛招惹过来,就有点收不得场了……对了你作业写了吧借我抄一下。”
谢希书“嗯”了一声,然后抽出作业递给了成安,自己却收拾了一下东西站起身来。
“啊?状元你去哪儿?!”
成安被谢希书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
谢希书回过头,看着这个整个班上自己唯一可以交流的人,淡淡应道:“这里吵得我头疼,我出去转转。”
*
谢希书并不是在敷衍成安。
他确实有些头痛,最近整个A市都在爆发流感,谢希书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大概也中招了,从两天前开始他的体温就一直维持在低烧的温度。好在这么多年来谢希书早就已经习惯了发烧带来的不适感,所以平时也没有在学校里露出端倪。但今天那些人实在吵得有些过分了,加上之前陈别弄出来的小麻烦,谢希书再也难以抑制胸口的烦躁,干脆离开教室去透透气。
路过后排几张空空荡荡的课桌时,谢希书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整个1班如今都吵成一锅粥,桌椅大多为了方便他们打牌打游戏推得七零八落,唯独那几张没人的桌椅却被摆放得异常整齐,甚至就连地上都干干净净的,半片瓜子皮都没有。
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似的,显得有些异样古怪。
哦,对了,那里是齐骛的座位——谢希书在短暂地恍惚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
齐骛的位置一直都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一方面是因为男生个子确实高大,十七八岁的人已经有一米九几了,而且还不是那种青少年瘦巴巴竹竿似的高,是满身精悍肌肉极为结实高壮的那种高大,这种个头,坐在其他位置上都跟一堵墙似的惹眼。
另一方面则是齐骛本身便是学校里,不应该说,是整个A市这一片有名的刺头,把他放教室最后面,他自己要干啥,也不会让老师看着太焦心。
有人后来影影绰绰提起过,齐骛家里从好几辈前根子就歪了,一家子男人往上数三代都没几个走正道的,后来靠着心黑手辣骨子里的疯,倒也挣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说出去也是在A市呼风唤雨一伙人。
“那什么,那家伙一看就知道以后是要进局子的,你这种好学生可千万记着别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看谢希书跟齐骛在同一个班,那人很是小心翼翼地提醒过一句。
谢希书当时也应了,却并没有太当回事。
毕竟齐骛在外面当混混的日子远比来学校上课长得多,就算来了学校身边也是一帮子狐朋狗友捧臭脚的,打架斗殴忙得不得了。
至于谢希书,他会沦落到三中这种地方过来,纯粹是因为该死的体质缘故。
他容易紧张。
当然,更好的说法就是抗压能力不行,一遇到稍微大点的事,比如说中考什么的……谢希书便会高烧。
为此他复读了两次,得到的考试结果,还是惨不忍睹。
偏偏谢希书的父母都还是高知,每天都是正经在高级科研机构里做研究的,最最心高气傲的两个人,却摊上谢希书这个中考成绩,从此两个人都在亲朋好友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而成为父母人生中最大耻辱的后果,就是谢希书因为某些档案上的小失误最后沦落到南明三中,父母也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把他从这所破烂学校捞出来,基本上,已经算是任他自生自灭,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可谢希书只要不是遇到大考,平时的成绩真的是很好的——好到哪怕是在三中这种地方,谢希书依然可以拥有某种隐形但格外明显的优待。
再加上谢希书本身也不是那种会出风头的人,尽管他每天的认真学习让他在整个班上就像是滴入了水中的油一般格格不入,但转学这么久,他倒也没有遭遇过什么特别大的麻烦。
最多最多,也就是被类似陈别那种小混混嘴那么几句。
仅此而已。
成安的提醒对于谢希书来说其实多少有些多余,从始至终谢希书就没打算跟那种随波逐流的人计较——说到底,谢希书跟这群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不会付出任何心力和精力去计较。
*
离开了教室后,谢希书顶着热到发白的阳光,并不熟练的在学校里转了好几圈。
他有点无奈地发现,虽然在阳光的炙烤下校园里是久违的安静,可同样地,在这样的高温下,几乎所有阴凉的地方被人占据了。
但这一刻谢希书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那间乱糟糟的教室了,于是只能继续寻找,好在他那天运气还不错,就在学校图书馆附近的一处小花园里,谢希书找到了一个相当难得的清净地。
这里背靠图书馆大楼,左右两边都有学校花重金移植过来的百年老树,头顶上方是生长得茂盛繁密的藤蔓植物,前方则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玫瑰丛。
在植物的遮蔽下,花园的石头长椅显得异常清凉荫蔽。谢希书毫不迟疑地在这坐了下来。
他原本是打算在这儿趁着清静看会儿书。然而,大概是原本就发低烧,之后又在盛夏的阳光下来回奔走了不少路,坐在长椅上没一会儿,谢希书便觉得自己的头变得越来越重,思绪也越来越混沌。
迷迷糊糊中,谢希书撑着一口气将校服脱了下来铺在了冰凉的石椅上,然后他便垫着校服,蜷缩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
谢希书做了一个梦。
很难说那是一个噩梦,因为自始至终梦里都没有出现任何传统认知中的怪物或者是妖魔。
他只是梦到了一扇门。
位于他家走廊尽头,属于父母卧室的那一扇门。
因为父母的工作缘故,两人如今都常驻海外,所以谢希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打开过那扇门了。在梦里那扇门依旧紧闭着,房间里光线昏暗,像是傍晚。而谢希书正僵直着背脊站在门口,手缓缓地搭在了门把手上。
……
像是一脚踩空,下一秒,谢希书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剧烈的心跳中猛然惊醒了过来,结果睁开眼的一瞬间,谢希书便对上了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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