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衔鹤过来的时候,江御正坐在地上继续布置结界,面对沈衔鹤的问询,他只摇着头说自己没事,在沈衔鹤的再三追问下,才说还有点疼,使不上劲。
沈衔鹤想不通江御怎么会被石头砸到,更想不通他居然会被石头砸疼,那难道是一块女娲补天时用的石头?
沈衔鹤想看看他的腿是什么情况,江御又嬉皮笑脸道:“师兄难不成想让我在这里就把裤子脱了,不太好吧?但师兄如果实在想看的话——”
沈衔鹤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打断他的话道:“先跟我回去看看。”
江御道:“不急不急,等一会儿吧,这儿就快忙完了。”
他这一忙活,就忙到了晚上,等回到太白峰上,沈衔鹤也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自己的腿有点疼了。
江御早早地爬上床,脱光衣服躺好,然后向沈衔鹤央求道:“我动不了了,师兄,坐上来,坐上来好不好?”
沈衔鹤目光缓缓下移,停留在那处,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师兄——”江御故意拉长了调子,对沈衔鹤道,“我好难受啊。”
沈衔鹤抿着唇,最后骂了他一句:“活该。”
江御继续求他道:“好师兄,救救我吧。”
沈衔鹤上了床,心知江御腿上的毛病多半是装出来的,到底是撩起了衣袍,依了他的心意。
月色入户,竹影轻摇,都没等到后半夜,江御的那条腿就也好了,不仅不疼了,还十分有力。
至七夕时,谯明山上的各处结界都已布置妥当,弟子们在今年修真界大比中得了个不错的成绩,太清宗内戏称江御宗主夫人的同门也渐渐多了起来。
七夕这日,江御特意给沈衔鹤换了一身与自己同色的衣服,站在镜前,满意地点头道:“我与师兄,果然是最配的。”
他们在傍晚时下了山,山下小镇的街道上满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当最后一抹夕阳隐入群山之后,长街上亮起葳蕤灯火,似银河落入凡间,江御牵着沈衔鹤的手在街上慢慢走着,见街头有卖福签的,江御买了一支,拿给沈衔鹤,讨个彩头。
今晚也有不少太清宗的弟子跑下山来,见到他们两个嘴巴一瓢,不经大脑直接叫道:“宗主、宗主夫人好!”
说完他们心知不好,急忙捂住嘴巴,眼巴巴地看着沈衔鹤,生怕宗主生气,直到沈衔鹤摆摆手,说去吧,才敢跑走。
江御嘴角噙笑,望着那些弟子的背影,不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沈衔鹤低下头去,看向手中签文,他轻声念道:“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长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盛大的烟火在头顶轰然绽放,万千流星坠落,沈衔鹤仰起头看着那些倏忽不见的灿烂星光,江御则是侧过头,静静凝望着他。
清风明月,软红香土,他们就应该这样,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江御笑了一下,正要趁着他师兄不注意再偷偷亲他一口。
一道女音却在他耳边很突然地响起,那声音飘飘渺渺,仿佛来自天外,江御身体一僵,凝神细听。
她说:“江御,你该醒了。”
作者有话说: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柳永
第30章
江御, 你该醒了。
这样圆满的、欢愉的、以为可以一生一世都不分离的,原来都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啊……
是梦, 就总是是要醒的。
这怎么会是一场梦呢?怎么会呢?
那些真实的记忆在江御的脑海中顷刻间尽数复苏,江御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沈衔鹤,他好像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缓缓碎掉的声音,一片、一片、一片,零零洒洒落了一地, 最后全都尘封进茫茫积雪之下, 不见天日。
他终于知道他师兄为什么动用了禁术,也终于知道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过去的许多年里, 他救过那么多的人, 美丽的、丑陋的、聪明的、愚蠢的, 甚至连那些讨厌的,他也救过。
可他师兄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他师兄做下决定以身为殉的时候, 他又在哪里呢?
他晚了一步,迟了半月,一子踏错, 满盘落索。
于是,他得到最惨烈的报应。
他蓦地想起逝水境里听到的那句唱词,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应验了,他果然要失去他了。
江御抬起手, 缕缕情丝落入他的掌中,他合上手掌, 只要把它们尽数斩断, 从此他的师兄后再不会爱他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就是……
不过就是, 没那么圆满罢了。
江御将自己的满腔悲痛悉数压下,不敢叫他师兄看出丝毫端倪,他静静地注视着身边的沈衔鹤。
一簇簇烟花在头顶的夜空盛放,转眼又凋零,就像这场梦一样。
江御喉咙干涩,试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点声音,他轻声叫道:“师兄……”
沈衔鹤转过头来看向江御,他的眸中倒映这一片辉煌灯火,目光温柔而多情,他沉浸在这场美梦之中,一无所知。
他问江御:“怎么了?”
江御看着他的眼睛,刹那间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多希望这场梦可以永远不要醒来。
他低下头,问沈衔鹤:“师兄再亲我一下,好吗?”
周围行人来来往往,繁灯如昼,鼓乐声、叫卖声、嬉笑打闹声,马蹄哒哒声,还有烟花点燃时的轰响与凋谢时的叹息,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绘成眼前这幅热闹的人间,沈衔鹤抿了抿唇,看看左右,他对江御道:“这里人太多了吧。”
作为一宗之主,在外人面前,沈衔鹤还是比较矜持的,而且这个时候说不定还有弟子藏在人群里偷偷看他们。
江御嗯了一声,没有强求,他垂下眸,握住手中的情丝,脑中花见月的声音催得愈加紧了。
就到这里吧,他想,做了这样的一场梦,未尝不算是得到了一桩小小的圆满。
只是倘若真的得到圆满了,这颗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痛?是不是要随着这些情丝一同剜去,才会好受一点?
就在江御要把那些情丝尽数斩断时,沈衔鹤忽然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路边的树丛后面,他仰起头,在江御的唇上亲了一下,就像江御同他表明心迹的那个早上,阳光很好,阵阵蝉鸣,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很快分开。
江御愣在原地,此处灯火阑珊,月色却分外明朗,他师兄一身天青色长袍,眼角眉梢都是溢出的绵绵情意。
沈衔鹤放开他的手,以拳抵唇咳了一声,对他解释说:“我总觉得今晚要是不亲你这一下,师弟你会哭出来。”
江御怔怔看着沈衔鹤,他知道他此时最好是接着他师兄的话开个玩笑,再对他笑上一笑。
可是他笑不出来,他若是笑出来了,怕是会比哭还要难看的。
见江御不说话,沈衔鹤笑着问他:“要不师兄再亲你一下?”
江御伸出手一把将沈衔鹤揽入自己怀中,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嵌入自己血肉之中,他的嘴唇贴在沈衔鹤的耳边,低声说:“我爱你,师兄。”
“我好爱你啊,师兄。”他说。
沈衔鹤不知道江御是怎么了,他只能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背,对他说:“我也爱你。”
江御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幸而他师兄不会看到,他仰起头,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惨白的月亮,带着浅浅叹息道:“我知道,我该早些知道的,对不起,师兄。”
“嗯?”沈衔鹤有些困惑,他想看一看江御的表情,却根本挣脱不出他的怀抱。
江御心底一片冰凉,握住情丝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他闭上眼,万千情丝在他手中悄然断裂,流光簌簌,散落在脚下的草丛间,转眼消散,再找不见半点痕迹。
沈衔鹤手中的福签随着那些情丝一同掉落,长街上熙攘的人群寂寂,无一声响,烟花停驻在苍茫夜空,变成星辰,时光之河停止流淌,此间万物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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