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28)

　　“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穆纯耐心十足。

　　“但是不大可能给我奖金的，”宣爻说，“即便有，也会被……”

　　他声音越来越小，途中就彻底消失。

　　穆纯何等敏锐，当即了然道：“你的直属上司就是那种典型的‘功劳都归他，过错全归你’的最让下属讨厌的类型吧？”

　　宣爻不敢说上司的坏话，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对方的肢体语言并没有出乎穆纯的意料，却没有开口安慰对方，而是第二次暴力地清洗了自己的短发后，才随意地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不考虑换个工作吗？”

　　宣爻一怔，回神后猛摇头，途中却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在看自己，赶忙挤出声音：“不，不用。”

　　“是不用换，”穆纯没有放过对方，“还是不想换？”

　　“不是不想，”宣爻低下头，“是换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

　　“……”

　　穆纯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已经再度低下头的宣爻，盯着对方头顶的发旋，有些难以置信，问：“你什么都不会？”

　　“基本……什么都不会，”宣爻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头垂得更低了，“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不需要什么专业能力还能快速学习上手的工作。大部分都是AI能代替的。”

　　穆纯听到途中就安静下来。宣爻本来就不擅长聊天，自然不敢再说什么。死寂。

　　好在非常短暂，很快就由穆纯打破。

　　“你觉得我怎么样？”他抛出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怎么样？”宣爻一头雾水地重复。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穆纯修正了问题。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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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吞噬者.14.2

　　穆纯暧昧的表情与提问方式，让宣爻以为收到了突兀且委婉的告白，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登时完全失控，整个呆住不再动惮，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经过好久，也可能并不久，他才勉强清醒过来，很快就放弃了自己脑海里所有的臆想。

　　可他即便阻止了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也无法抑制潜意识里不断涌出的浮想，盯着对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晦暗，最终再度看向地面，死盯着自己的脚背。

　　“怎么了？”对方许久都没出声，穆纯只好催促，“这应该不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吧？”

　　宣爻循声抬头，忐忑地瞄了对方一眼又低下头，既不敢出声，也不敢摇或点头，肩膀还随着对方说出的每个词微微发颤。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穆纯很快分辨出对方的情绪，颇为不解，“奇怪了，我没说什么吓人的话吧？你摇头了。又摇头了。不害怕我？既然不怕我，那说实话就行了。我又不会因为你说了一句话就把你怎么样？肢体语言有局限性，你老这么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对认真向你提问的我来说可是相当不礼貌的。”

　　“我，没……”宣爻急忙抬头来看向对方，却支吾了半晌也挤不出完整的话。

　　面对嘴巴比蚌壳还紧的小松鼠，穆纯只能双手夸张地捧心口，摆出一脸苦笑：“你再不回答，我可就伤心了。”

　　“不，不是，”明知道对方是装的，宣爻的良心还是被撞了一下，“你别伤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想我伤心的话，”穆纯当然不会放过对方，“就回答问题。”

　　“我，觉得，你……”宣爻结巴了好久，直到再度低下头，才勉强挤出相对完整的词，“很好。”

　　“我很好？”穆纯问，“哪很好？”

　　“什么，都，很好。”宣爻边说边重新低下了头。

　　“你确定不是在骂我吗？”穆纯反问，“诸如：你是个好人，但是我对你没兴趣，请你与我保持距离，最好彻底滚出……”

　　“不……不不不是！嘶！”宣爻慌到了极点，“不”了一连串来打断对方，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舌头，疼得边倒吸气边狂摇头，好久才重新挤出声音，强调道：“是夸，是夸你……你特别好。真的，什么都好……”

　　“那你应该换一种方式说，”穆纯理所当然地笑了，“例如，岂止是什么都很好，简直360度无死角优秀，是我特别喜欢的类型。”

　　宣爻张大嘴：“……！”

　　这种话他就算敢想也只是想，根本不可能说得出口！

　　虽然他也认为对方说的是事实，可一般人不都会谦虚一下吗？不过面前这个人即便说了这种话，自己也完全讨厌不了对方。简直就像是对方的笑容，虽然看起来像是少年，却不会给人幼稚之感，反而赋有某种让人羡慕的活力，比不笑的时候更为惑人，也更好看。是个既好看又爱笑，还很会聊天和接吻，肌肉线条也很漂亮的……

　　宣爻及时捂住脸，阻止自己的脑子浮想联翩。

　　“我很喜欢夸人，”穆纯显然不觉得教别人夸自己有什么可奇怪的，继续自顾自道，“只要能处理好我指派的事情，我就会毫无保留的夸奖，是个相当不错的上司。”

　　宣爻迟来地意识这一连串对话的用意，蓦地抬起头来盯着穆纯，连“非礼勿视”都忘了。但他在看清后又赶忙低下头，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那些早已经搅成了团的手指，毕竟对方并不是自己的上司。

　　穆纯很快又抛出一个突兀的问题：“刚才餐厅里的过山车你觉得好玩吗？”

　　宣爻不自觉再度看向对方，两眼发懵。

　　“已经忘了么？”穆纯声音带笑，“就是我拎着你衣领，带着你做地面弹跳运动的时候。”

　　“记得……”但宣爻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尤其是质量糟糕的衣服还在空中直接裂开了。

　　“记得就好。”穆纯瞥了一眼对方缩成一团的标准小松鼠模样，抛出第三个突兀的问题，“在博物馆的时候，你为什么觉得基因样本是唾液？”

　　这次不需要对方提醒宣爻就迅速且彻底的想起来了。

　　“瞎猜的，”他忐忑地含糊其辞，“我没想到会猜中……”

　　“即便有猜的成分，却绝对不是瞎猜，”穆纯拆穿道，“否则你就不会特意来找我问答案了。”

　　被揭穿的宣爻窘迫得耳朵发红，脸完全埋到双膝与双臂之间，只给穆纯留下了一个有着自然卷的发旋。

　　“只有对自己得出的推论准确度具有相当信心的人才会想知道答案。”穆纯说，“既然你找我问了，我也想知道你那边的答案。”

　　对方的语气让宣爻无法拒绝。

　　“就是……”

　　“是？”

　　“自定规则来进行数据归类、分析与筛选。”

　　“说具体些。”

　　“生物基因样本直接以液体方式出现的种类并不多，穷举罗列后排除掉可能性较低的，只留下最有可能的类型，就筛选出来了……”

　　宣爻难得流畅的说明，穆纯也同样难得没有途中打断，可宣爻说到途中却自行噤了声。

　　浴室里的淋浴没关，穆纯前一刻还在里面，此刻却跟之前几次一样，眨眼出现在了别人面前，带着一身湿润的气息，站在仅距宣爻一臂的地方。

　　对方滴水的发梢与身体轮廓不分先后地撞入宣爻视野，害得他不自觉屏住呼吸，竭尽全力挤出结巴地声音提醒：“你，衣、衣服，穿，水、没关……”

　　湿润的头发让穆纯更像少年了，映入眼帘的轮廓途中就让宣爻再度噤声，分不清是期待还是羞窘的情绪让他的视线瞬间落到最底，盯着对方脚边积成的几滩水渍，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