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纯几欲大喊示警,却逼得体内动荡,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任逸绝似早有预料,身子轻轻一摆,就往后退去,口中喊道:“玉人,你若再不出手,任某只怕要命丧在此。”
他退得快,殷无尘血爪追得也急,崔家弟子听他如此大喊,尽管不知道这“玉人”是谁,可心中仍生出几分希望来。
殷无尘只当是藏渊又一诈术,眼皮也不眨一下,正要擒住任逸绝脖颈时,血雾忽感沉重,顿觉得左臂一凉,常人断臂本当血流如注,他那血雾却自发吸食主人血液,裹住断口,倒似斩落了一只假臂。
疼痛感姗姗来迟,殷无尘仓促止住脚步,额发断去一缕,望见眼前比血还艳的赤刀,脸色煞白。
毫厘之间,殷无尘若非反应及时,险些被一刀斩去头颅,纵他再是胆大,背后仍激灵灵地渗出汗来。
“他又不要你的命。”
众人只见山林尽头处缓缓走来一个素衣男人,头戴帷帽,不知长相如何,听声音极是冷淡,皆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
任逸绝退至千雪浪身后,笑道:“他不要我的命,却要我受比死更惨的折磨,玉人难道不疼惜吗?”
他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话,谁也没将殷无尘放在眼里。
‘强!好强!’
才一交面,殷无尘就已斗志全消,瞳孔不住颤动,不需再过招,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感知到恐惧,心中不禁骇然。
‘难怪凌百曜死了,藏渊从何处找来这般强者!’
二人实力差距犹如云泥,殷无尘无心恋战,当机立断,将手中洞箫掷出,箫孔入风,空中尤自呜咽不绝,扰人心神。
殷无尘卷臂疾退而去,不敢有片刻犹豫,更不敢做半分停留,转瞬之间,已化作一道红光直冲云霄。
“想走?”
千雪浪正应付任逸绝,见着云霄红光乍现,当即舍下任逸绝,提了红鹭劈裂洞箫,纵身追去。
任逸绝大喊道:“活口!玉人!切记留活口!”
千雪浪身影一闪而逝,也不知他听见没有,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云中两道红芒相击,其中一道红光忽坠,还未瞧个分明,就见一人狼狈落于尘埃之中,挣扎片刻,便不再动弹了。
之前那素衣男人翩然落地,正站在昏迷的殷无尘身旁。
任逸绝笑道:“玉人可留了活口?”
“还在喘气。”
没了箫声干扰,崔家几名修为较高些的弟子已回过神来,剩余几名年纪尚幼的心魂倒还未定,七人互相搀扶而起,皆觉宛如梦中。
这短短几个时辰之间,连番在生死边缘走过两遭,最后居然天降高人擒获强敌。
如此结局,谁又敢说自己清醒。
第25章 一饭之恩
“诸位还动弹得了吗?”
既然殷无尘已经解决,那就剩下这群年轻人要处理了,此番高低是个不小的人情,哪有便宜不占的道理。
任逸绝笑眯眯地冲七人招了招手,几名弟子神色萎靡地行礼:“我等都还平安。”
见他们手脚都还待在身上,能喘气说话,任逸绝大为放心。
这时几匹灵马走上前来拱着主人,跪下地去,待主人上背,眼下人多马少,五名弟子安抚一阵爱马,又看向崔景纯。
崔景纯牵了两匹马过来:“多谢二位前辈援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二位不嫌弃,请上此马。”
任逸绝与他玩笑:“你是要请我们到东浔城去?还是赠马由我们路上代步?”
“这……”崔景纯于斩妖除魔上甚是干脆利落,于人情事故上就稍逊一筹,闻言红了红脸,垂着脸道,“二位前辈已至东浔城,又救了我等性命,我意当然是想请二位前辈移驾城主府中,由我略尽地主之谊,更何况此獠杀了数名弟子……”
他语声渐小,想到若二人真要离开,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一时间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任逸绝并无刁难之意,便将话题接过:“既是如此,那我等却之不恭,不过一匹马就够了,你们七人三骑,未免太委屈了些。”
崔景纯顿时松了口气。
千雪浪淡淡道:“难道我们三人一骑,就不委屈吗?”
他无意叫人难堪,只是坦诚直言。
“哎呀,殷无尘如今被玉人打昏,怎能算是一个人,最多只算半个物件。”任逸绝将殷无尘抛上灵马,笑道,“咱们还有话问殷无尘,若将他放在崔家弟子马上,只怕他还没到东浔城,已被大卸八块。”
七名弟子逃生之余,渐感悲痛,听了任逸绝此言,纵是实情,心中难免哭笑不得。
任逸绝又眨了眨眼:“还是说……玉人要放我与殷无尘两人独骑,若他突然醒来将我掳走,那玉人岂非得不偿失?”
“殷无尘对你的忌惮,远胜他们七人。”千雪浪并不吃这套。
任逸绝道:“远不及玉人。”
“这岂非更证明你的不凡。”千雪浪跃上马背,转头去看站在原地的任逸绝,淡淡道,“我不过是供你驱使的利刃,纵然无我,你也会想出别的办法。”
任逸绝的神色微凝,还不待他说什么,千雪浪又道:“上马来。”
既是如此,任逸绝也不好说些什么,便上马坐在千雪浪身后,灵马虽不在意三人的重量,但毕竟体型如此,加上一个晕厥的殷无尘,空间就稍显得拥挤几分。
“玉人会骑马吗?”
任逸绝正要去拿缰绳,却见千雪浪侧过脸来瞧了他一眼:“有什么不会的。”
“玉人虽是全才,但此次还是叫任某一展骑术吧。”任逸绝闷闷一笑,还是伸手将缰绳握住,把千雪浪困在自己双臂之中,“没冒犯玉人吧?”
千雪浪本就生得高挑,被任逸绝这般一搂,只能被迫偎在他怀中,淡淡道:“我若说冒犯,你会松手吗?”
二人贴得极近,说是耳鬓厮磨也不为过,任逸绝脸上微微一红,安抚道:“请玉人忍耐一二。”
七名弟子则由修为较高的照顾修为较低的,皆是双人同骑,唯独崔景纯一人得一匹马。
崔景纯便驱马过来,与二人并行,邀请任逸绝道:“三人一骑,确实稍显拥挤了。前辈不妨到我马背上来?”
千雪浪口吻冷淡:“过去。”
任逸绝只好换乘一匹马,看着千雪浪无限哀怨,见他无动于衷,又叹道:“那玉人可要看好殷无尘,绝不可叫他逃了。”
千雪浪的面容掩藏在帷帽之下,瞧不出神情,只听他淡淡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众人回程,因各有损伤,精神皆不太好,马儿便行得缓慢,还有几名年幼的弟子已伏在他人身上哭泣,一时间呜呜咽咽,尽是悲声。
崔景纯眼睛一红,几乎也要哭出声来,勉强忍住伤悲,清了清嗓子后道:“方才前辈说,脱险后便告诉我姓名,不知现在能说了么?”
“我姓任。”任逸绝道,“名唤逸绝,奔逸绝尘的逸绝。”
“原来是任……”崔景纯正要说话,身子忽然僵住,不禁睁大双眼,轻轻地念了一遍:“任逸绝,奔逸绝尘的逸绝。”
脑海之中,仿佛又回到六岁时的光景。
那一年他随着父亲南下,途中也不知是为着什么事情闹了脾气,便一路跑了出来。
转眼间天就黑了,崔景纯饿得心如火烧,不见有人来寻,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只觉繁华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却皆与他毫无关系,不由得更感孤独伤心。
崔景纯年纪虽小,但怕丢丑,就悄悄避开人群,拐进小巷,找了一间大门紧闭的宅子,坐在人家的台阶上流眼泪。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走到他身前来,递过一碗米饭,那米饭上盖着鸡腿青菜,还浇了些肉汁,搁着一柄羹勺。
“娃娃,你为什么伤心?”那人道。
崔景纯抱紧双臂,不停吞咽口水,警惕十足,哽咽道:“关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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