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泽和姜久思对视了一眼,说:“等你们出来,我和久思师妹就封闭嗅觉,在外围巡逻。”
麻花辫姑娘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说:“我和师哥进去之后,不管里面传出什么声音,都不能进来。师哥的蛊不同于一般的蛊,看见他真身的人,会被诅咒,最后七窍流血而亡。”
为什么要看我?
我是这种冲动的人吗?
“好。”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我还是应了下来。
颜婉前辈收起伞,原先她布置下来的阵法有了波动,看起来就是面前的空气在流动,使得景物有轻微的扭曲。
麻花辫姑娘和她师哥对着颜婉前辈微微躬身,然后迈步往山林里走去。
颜婉前辈又一次撑开伞,阵法的波动停止了,我们面前再次出现了那道空气墙。
我看着蛊医的背影,心里不断打鼓,希望一切顺利。
过了一会儿,从我身后传来“咔嚓咔嚓”嗑瓜子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向并排坐在石碑上嗑瓜子的三个人——百里泽、颜婉前辈、姜久思。
他们到底会不会看气氛啊?!现在是嗑瓜子的时候吗?!
“你要来点吗?”百里泽举起那包瓜子。
我很生气。
然后抓了一把瓜子,蹲在石碑前面,跟着他们一起嗑瓜子。
我倒也不是不担心尹问崖,只是我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现在只能等了。
“说起来,我对尹问崖的关心确实太少了。”百里泽幽幽叹息一声,“如果不是久思师妹撞见尹问崖去找颜婉前辈拿药,恐怕我到他去世,都不会知道原来他吃了欲果,中了毒。”
一开始我也不打算让百里泽和姜久思参与进来的,他们本来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用承担那么多担心和压力,就让他们去庆功好了。
所以我随他们走到半路,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折返回去找蛊修,结果被姜久思乘着重剑追上了。
她直接问我:“你是不是去救我师兄?”
我觉得姜久思被禁言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总是能阴差阳错地撞破一些真相,但最后又走歪路,离真相越来越远。
我看姜久思那个架势,很像如果我不带她来,我也别想走。
麻烦。
干脆就把姜久思带过来了。
姜久思一走,胜者队伍就只剩下百里泽一人,他也觉得没意思,非要跟来。
来的路上,姜久思一口气不带喘地给我们说明了她前几日撞见尹问崖去找颜婉前辈拿药,又看见我给颜婉前辈递帖子的事情。
庆幸她是个修士,不然以她绘声绘色的叙述能力,说到断气都不一定能把它控制在一句话里说完。
“他的毒,确实……”颜婉前辈磕的瓜子皮像雨一样在我旁边落下,我挪了个位置,继续听他们讨论。
颜婉前辈晃了晃垂下的腿,朝着我和姜久思的方向:“说来也巧,这毒和你们师父也有点渊源。”
我竖起耳朵。
姜久思的身体靠近颜婉前辈。
“当年清影还不是剑尊,只是一个普通剑修。他受了伤,伤口被魔气侵蚀,清理之后,只要魔气还存在在他的体内,没好全的伤口就会长出溃烂的肉,碰一下就跟在伤口上撒盐一样疼痛难忍。
“隐微问我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抑制溃烂的肉长出,还能让人无痛清理伤口。我说药没有,但是有一种毒,只要剂量合适,就能做到。”
颜婉前辈抬起头,看向半空中。
我们也跟着她抬头看向空中——什么也没有。
她又收回视线,看向我,说:“这个合适的剂量,是隐微一点点试出来的。如果你见过他的身体,就会发现他左臂有一块黑色印记,不管用什么药,它都很难好。”
另外两人的视线也落在我的身上,似乎在向我求证。
我无语,反问他们:“谁家好弟子会扒师父的衣服,看他左臂有没有印记?”
姜久思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从来不干这种目无尊长的事情,然后看向百里泽。
百里泽立刻表态:“反正我不敢。”
颜婉前辈乐得哈哈笑,说:“你们这一届修士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像我们以前那一代,什么人都有。别说扒师父的衣服了,有些修士狂野起来,连魔尊的衣服都敢扒!”
我们面面相觑,很难想象谁这么重口味,喜欢扒长着三头六臂的魔尊的衣服。
空气安静了下来。
颜婉前辈开的玩笑大家都没笑。
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好人百里泽干巴巴地来了一句:“隐微真人和清影剑尊的关系真好啊。”
好……吗?或许以前是挺好的吧。但是现在,他们一个在景山千洞从不出门;一个在剑阁坐镇,除了大事之外,不会出来露面,我至今还没见过清影剑尊的真面目。
更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我师父讨厌剑尊,以后不要把他们放在一起说了。”我站在师父的角度,自己的名字和讨厌的人一起提起,也会不高兴吧。
我说完之后,空气更加安静了,就连嗑瓜子的姜久思声音都变小了许多。
夜晚的风十分萧瑟。
让场面冷却下来的我很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想起尹问崖。
如果尹问崖在的话,他肯定会开个玩笑,然后顺其自然地说起另外一个话题,绝不会让场面这么尴尬。
我垂下脑袋,面前就是坐在石碑上那三人的影子。
最左边的姜久思影子动了动手肘,像是在轻推中间的颜婉前辈。
颜婉前辈咳嗽了一声,说:“啊……刚才说到哪里了?尹问崖的毒。”
谢谢您。
“他有和你们提过吗?他的毒会让他很难入睡,睡着之后梦境就跟渡劫一样混乱,很少能有平静入睡的时候。当然我们修士也可以不睡觉,但是你们剑修每次战斗之后的疲惫,最好还是通过入睡来休息缓解吧?”颜婉前辈说。
百里泽后知后觉:“难怪之前和他做悬赏任务的时候,他总说他来守夜,敢情他是一直没有睡着过……”
我回想起那天晚上,尹问崖让我陪他看星星,他就差点睡过去了。
原来入睡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当时的我,就应该陪着他看完星星,陪着他睡着的。
我好后悔。
如果能够回到那天……
我闭了闭眼睛,意识到已经回不去了,等我摘下欲果,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山林间突然飞起一群鸟,似乎有什么惊动了它们。
紧接着,从深山中传来一记痛苦的嘶吼。
我立刻听出那是尹问崖的声音,从原地突然站起身。
颜婉前辈举着伞,挡在我的身前,说:“蛊医清理毒的方式已经算是又快又好了,让我来清理,尹问崖只会更痛苦。苍晓,你淡定点。”
我怎么能淡定?!你让我怎么淡定?!里面那个又不是你的心上人!痛的人又不是你!
嘶吼声中还夹杂着某种生物嚼碎骨头的声音,听得我心惊肉跳,眼眶通红。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攥紧,鲜血从无数个小孔中流出,疼痛让我的喉咙难以吞咽。
姜久思和百里泽不忍再听下去,他们借口去巡逻,就离开了此地。
我留在原地,双拳攥紧,紧盯着山林深处,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眶。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让尹问崖无痛地服毒离开人世对他会更好一些。
我真的该死,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我为什么要去请蛊医帮他清理毒素?我就应该尊重尹问崖的选择,至少这样他不会太痛苦……
对不起,尹问崖。
对不起。
我想要代替尹问崖承受一切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不必接受等价交换,我可以用他痛苦的百倍来置换,只要他不会感觉到痛苦,都冲着我来就好了!
又是一记凄厉的惨叫。
我的心脏在跳动中碎成了无数块,我能呼吸的空气被瞬间抽干,痛苦的窒息感淹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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