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月计划(悬疑)(132)

　　“这没什么，我想魔王陛下举办此次推举，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艺术追求。”秋乐官并没有失望，反而了然地笑了笑：“比起什么正式的比拼，这更像是一次别样的追悼会吧，魔王陛下或许是想要追忆某个人……”
　　“艾兰约？”安然出口打断了他。
　　秋乐官依旧微笑着：“是的，就是神子殿下。”
　　“神子殿下也不擅长歌唱——我想这就是陛下钦选您的原因。”他说着，看着安然逐渐变沉的脸色，又加了一句：“无意冒犯您，下官只是猜测。”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安然在心里继续道：但我不想做谁的转世，更不想做谁的替身，谢弈……你到底把我当成谁呢？
　　“况且天赋也不起决定作用，只要努力，我保证大人您一定会有进步的。”秋乐官又说。
　　天赋……
　　说起天赋，安然立刻想到了现在躺在自己床上的罗罗，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这个人：“说起来，我好像听那些人提过，这里有一个非常有歌唱天赋的少年……可为什么最终的候选人里没有他呢？”
　　“您昨天应该听过他唱歌吧，您觉得唱的怎么样？”秋乐官反问道。
　　“……除了嗓音之外，其他堪称完美。”安然说。
　　“其实罗罗以前的声音非常洪亮清澈，他可是远近闻名的男高音，连圣安娜殿下都曾经听过他的名号，还准备把他接到白城主教堂培养，只可惜……”
　　“可惜什么？”安然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魔王入侵了白城。”秋乐官长叹了一声：“各地的教堂都被封闭，唱诗班里的成员都被遣散，罗罗刚做完阉割手术，还没恢复好就被遣返回了这里……”
　　“阉割手术？！”安然惊得睁大了眼睛，这回他终于明白少年下//体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了。
　　“是啊，本来罗罗有可能成为白城主教堂里最出色的阉伶歌手的。”秋乐官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唱诗班解散之后，已经没有人会资助他度过痛苦的恢复期了。现在他只是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声音，如果伤口继续恶化，很快他就会丢掉性命。”
　　“罗罗他……”安然刚想说什么，里屋就传来一声巨响，安然脸色一变，跟秋乐官说了声失陪，就马上赶紧进屋，然后果然发现罗罗倒在门口，正神色痛苦地瞪视着他。
　　“呃啊！”他尝试着向前爬去，然而却不小心撞到了腿，立刻疼得面部扭曲，安然赶紧把他架回了床上，可罗罗根本就不听话，刚一上床就挣扎着要下来，安然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瘦弱的身体，呵斥道：“别乱动，你的腿已经断了！”
　　罗罗被他的呵斥吓了一跳，立刻瑟缩着停止了挣扎，两排漆黑浓密的睫毛因恐惧而胡乱地颤抖着，让他看起来简直可怜到了极点。
　　安然一时心软，默默地松了劲儿，他安慰性地拍了拍罗罗的肩，俯下身去查看他膝盖上的伤口，确认没有因为刚刚的挣扎而撕裂后，他给罗罗倒了杯水，再三告诫他不要乱跑之后，就又关上门出去了。
　　秋乐官被晾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火气，安然自觉不好意思，接下来的练习就用了几分功夫，这一天倒还真取得了一点儿进步，师徒双方都很高兴，安然亲自送秋乐官出门，本想客套两句就回来，却没想到秋乐官最后却像是不经意似的说：
　　“以前我在白城的时候还认得几个人，其中有做裁缝的，有教书讲经的，也有做医师治病救人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大人直接说就是了。”
　　说完这句，秋乐官就微微一笑，躬身退下了，只留安然一人站在门口凝眉思索——
　　这个秋乐官，他究竟知道了多少？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乐于助人，还是想借此威胁他？
　　不就是收留个重伤少年吗？有什么好威胁的？
　　安然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最终他摇了摇头：算了，就算这老头子知道自己救下了罗罗又能怎么样？见义勇为总不违法吧……退一万步讲，要真因为这事把他的候选人资格取消还好了呢，反正他是不想参加这个中二的才艺比拼。
　　安然本想进屋看一眼罗罗的情况之后马上去找小艺问清楚昨天的事，谁知小艺居然自己找了上来。
　　“听那些人说，你昨天下午到处打听我住在哪？”小艺今天穿得甚是淡雅，米白色的长裙上绣满了玫瑰暗纹，倒与她玫瑰小姐的名号十分相称。
　　“怎么晚上都不见你过来？你找哪去了？”她挑眉问道。
　　“我昨晚迷路了。”安然不愿多谈，直接一句话带过。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呢，所以今天才会特地过来找你——不过刚刚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发现你倒是正忙着练歌……”小艺说着，忍不住噗嗤一笑：“而且听起来还需要练很久呢！”
　　安然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就像当初笑话艾兰约一样。不过事实如此，他也没办法反驳，便也不再纠结，既然小艺来了，他就得赶紧把昨天从秋乐官那里听来的事问清楚：“小艺，你全名叫解艺，对吗？”
　　小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不然呢？”
　　“你知道我爸爸是首席研究员，难道不知道他姓什么？”小艺怀疑地看向他：“你真的认识我吗？之前说的那些不是瞎编的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之前没意识到而已！”安然赶紧补救。
　　小艺却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你的游戏ID是001，对吧？”安然又问。
　　“不是001，是00001，我们这批内测的玩家可有八千多人。”小艺皱着眉纠正道。
　　安然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知道魔王叫什么名字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爸又没给他取名字……你不如当面问问他？”小艺笑了笑：“你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干什么？能帮你两天后勇夺冠军吗？”
　　“我可一点儿都不想参加这个舞会，更不想得冠军。”安然反驳道。
　　“真的？”小艺高高地挑起一边的眉毛，满脸不信。
　　“好吧，虽然我不想，但我还是会努力的——”安然看着小艺上翘的嘴角，继续说道：“因为我绝不能让你当选王侍。”
　　“呵，我们走着瞧吧。”小艺冷笑着站起身来：“看看他会选谁。”
　　安然面无表情地目送着她离开，刚想进屋，却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赶紧转过头去，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口闪过，快得来不及捕捉。安然立刻追了出去，然而窗外却空无一人，好像刚刚看见的只是幻觉而已。
　　幻觉？
　　不可能的……
　　安然满怀心事地回到了卧房，看到床上蜷缩着的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时，老实说还真有点惊讶，他本以为这个倔强的少年会趁他不在偷偷逃跑的，现在他乖乖地待在这里倒给自己省了很多麻烦。
　　少年闭着眼，好像又睡着了，安然尽量放轻动作，又给他上了一遍药，等他扎好布条之后，就听头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安然抬起头，正看见少年慢慢地睁开布满疲惫地双眼，整个人悠悠转醒。
　　“你继续躺着，我给你拿点吃的，从昨晚到现在你还没吃过饭呢。”安然又按住他躺了下去，然后叫侍女端来了饭菜，他没有什么胃口便先放在一边，然后拿起勺子喂罗罗喝了点粥。
　　这小子就一点好，不是死倔到底，该吃吃该睡睡，安然要喂饭也是非常配合，安然本来觉得自己捡了个麻烦，不过现在看来，这麻烦倒也不十分棘手，他每天抽出一点儿时间，也许就能挽回一条年轻的生命。
　　安然心情好，不自觉地哼了一段秋乐官今天教他的曲子，他一时忘形，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还有个人呢，当时便有些不好意思，谁知罗罗却咳了咳，轻声说：“很好听。”
　　“嗯？”安然抬起眼来，看着床铺上这个形销骨立的少年。
　　“你的声音……很好听。”
　　他虚弱地笑了笑，然后也哼了一遍这首曲子，因为只是轻声哼唱，受嗓音的影响便少了一些，安然能明显地感觉出自己和他的音准上差了不止一个层次，而且罗罗的起承转合上更加自然，这是他一直欠缺而不知道该如何补救的。
　　“你唱的真好听！”安然激动地拍了拍手：“我好像找到一点儿感觉了！”
　　他又站在床边哼了两遍，自我感觉和最开始有了不少进步，正高兴的时候，却发现罗罗正盯着他的领口出神。
　　“怎么了吗？”安然俯下身问。
　　“……有片花瓣。”罗罗伸手轻轻拂过他的领口，带下一片素白的花瓣。
　　“应该是小……玫瑰小姐带来的。”安然看着他掌心的花瓣，笑着说：“她今天穿得就像一朵白玫瑰。”
　　“听起来很漂亮呢……”罗罗笑了笑，松开手，任由那片花瓣从指缝间飘落——
　　就像一粒尘埃。


第138章 血色玫瑰园（六）
　　第二天秋乐官再来教安然声乐的时候, 惊喜地发现他竟然将昨天那首曲子学了个大概，于是激动地表示要趁热打铁, 再多教几首, 但安然心里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通过这条途径逆袭的，于是赶紧婉拒了，并将话题引到了他昨日提到的医师身上。
　　“您现在还能联系到曾经白城里的医师吗？有一个奴仆不小心摔断了腿,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痛苦，所以想请人帮他医治一下……”安然半真半假地说。
　　“奴仆……大人还真是善良啊。”秋乐官闻言笑了笑：“我会尽力帮大人联系的, 明早给您结果。”
　　“多谢。”送走了秋乐官，安然照例想去里面看看罗罗恢复的怎么样, 然而他余光似乎扫到窗边有一抹黑影闪过——
　　“谁？！”安然立马回过头，但此时窗边只有几根枝条在风中颤动，根本就没有什么黑影了。
　　……是他吗？
　　安然眉头攒紧, 盯着窗口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拿着乐谱进屋去了。
　　在他走之后, 一团幽绿色的魔气骤然浮现, 渐渐变幻成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男子, 他目光深沉地盯着那扇合上的门，身侧的拳头越捏越紧。
　　*
　　“大人。”罗罗局促地站在床边，不知等了多久了，见到安然赶紧俯下身行礼, 安然看着他的双腿还在微微打颤，立刻上前把他扶到了床上：“你的腿还没好, 赶快上床休息。”
　　“多谢大人，我觉得好多了，还是不麻烦大人了……”罗罗说着又想下来，被安然厉声制止了：“别乱动！”
　　他提着罗罗的伤腿，把它又放回了床上，动作很轻。
　　“……”罗罗身体一僵，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乖乖地躺了回去，没有再挣扎。
　　“你认识秋乐官吗？”安然忽然问。
　　“我和他不认识，但是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这次负责教导您的乐官……不是吗？”罗罗试探着回答。
　　“是的，我今天拜托他找医师过来看你的伤腿，他好像认识你，不过如果明天见面的话，你不要说太多，一切由我来应付就好了。”安然再三嘱咐道。
　　罗罗望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