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困困还在说:“要是我现在能一下就到阿兄那就好了,你肯定高兴。”
尘赦终于穿过昏暗的长廊,迈入崭新的没有丝毫人气的辟寒台内殿。
忽地,一盏灯陡然亮起。
尘赦微怔。
豆粒大小的灯盏将冰冷宽阔的内殿照亮一隅,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和叮叮当当的金饰相撞的动静,一个温暖的身体朝他扑了过来。
“阿兄——!”
尘赦竖瞳悄无声息舒张。
本该在数千里之外的乌困困不知何时来的,一下蹦起来跳到尘赦身上,修长的双腿夹住他的腰,手死死勾着脖子,像是年幼时那样黏糊得不得了。
“阿兄阿兄阿兄阿兄!我一下就到了,你高不高兴?!哈哈哈哈,你都得乐开花了吧!”
尘赦:“……”
尘赦感受着怀中人滚烫的热意,忽地不合时宜地浮现一个不该存在的念头。
……果然是鲜花香。
乌困困今日穿得极其漂亮,乌发编着束在马尾中,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香甜的花香,似乎是月季蔷薇混合着茉莉的味道。
尘赦没来由地生起一种焦渴。
他喉结轻轻一动,如往常一样将那股欲望按下去,单手搂住乌困困的腰省得他滑下去,笑着道:“不是说最近几日要去历练吗?”
乌困困就这样挂在尘赦身上,怎么都不肯下来,哼哼唧唧道:“我都元婴中期了,再去比试胜之不武,索性就推啦——阿兄你还没回答呢,我来找你,你高不高兴?”
尘赦抱着他内殿走:“嗯,高兴。”
“敷衍我。”乌困困也不怕掉下去,微微撤开身将手戳着尘赦的唇角,“你都没笑,让我看看尘君最高兴的笑容好吗?”
乌困困正说着,才后知后觉四周的血腥气,低头一看,尘赦浑身是血,连靛青衣袍都要染红了。
乌困困吓了一跳,赶忙蹦下来,紧张道:“你受伤了吗?哪里哪里我瞧瞧!”
尘赦笑道:“不是我的血。”
“真的吗?”
“嗯。”
尘赦不太想让乌困困看到自己这幅恶鬼似的模样,将人带到内殿后便去后殿沐浴。
只是刚将衣袍脱下浸泡冰凉的水中,就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尘赦侧眸看来:“乌困困。”
乌困困猫着腰从丹枫屏风后露出个脑袋,小声说:“我就是想看看阿兄有没有真的受伤。”
毕竟之前尘赦都被琴弦勒得浑身浴血,却还能像没事儿人一样。
乌困困担心他又嘴硬。
尘赦无可奈何,只好随他去。
乌困困见他默许了,乐颠颠地上前,视线匆匆扫了一圈发现的确没有伤痕,正要松一口气,就见水面冒着白雾。
本来还以为是热气,但靠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寒气。
乌困困伸手一扒拉,诧异道:“阿兄用冷水沐浴吗,不会冻坏吗?”
尘赦的长发半遮掩住魁伟的身躯,闭着眸没管他:“想沐浴就下来,不沐浴看完了就回去待着,等会带你去吃东西。”
乌困困:“哦。”
乌困困最吃不了苦,更受不得寒,尘赦本来觉得他会知难而退,可没一会忽地听到下水声,还伴随着“嘶嘶”的动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蛇下水了。
尘赦倏地睁开眼。
乌困困玩赖,沐浴还穿着雪白中衣,上面泛着苴浮所雕刻的暗纹,寒暑不侵刀枪不入,饶是如此却还是被冻得直哆嗦。
“阿阿阿阿兄,你真的不冷、冷吗?”
乌困困都要被冻成温眷之了。
尘赦:“……”
乌困困催动灵力护住身体,凝出薄薄一层灵力阻拦冷意,这才好受了些,他清了清嗓子,神态自若地坐在尘赦身边,还划拉水:“唔,适应了的确还好。”
尘赦注视着他,忽然道:“谁欺负你了吗?”
乌困困不明所以:“谁能欺负我呀?”
尘赦问:“那你今日为何突然过来?”
乌困困撇嘴:“阿兄这话说得真是没有道理,过来自然是因为想见你啊,我想陪一陪阿兄,竟然还需要正式的理由吗,你和我什么时候这么生分过?”
尘赦冷峻的面容带着水珠,他未用灵力护体,睫毛已凝出白霜,看着宛如一座不为任何人所动容的冰雕。
“说实话。”
乌困困瞪他一眼,也不陪他了,气咻咻地往上爬——他冷得够呛,膝盖都动僵了,第一下还没爬上去,脚滑了两三下,才被尘赦托了下腰上岸,拂袖跑了。
尘赦将浑身血污擦拭干净,随意披着宽松的靛青长袍走出后殿。
乌困困已经穿好衣袍,正在门槛上焦急地来回踩着——余光扫见尘赦出来,他立刻跨过门槛,沉着脸往外走。
尘赦失笑着拽住他的手腕:“刚来就走?”
乌困困就等着他来留自己,冷笑了声:“既然尘君不欢迎我,我还白费那张传送符干什么呀,画了我七天七夜,浪费真情。”
尘赦将他从小养到大,自然知晓要怎么哄他:“嗯?困困竟然会画传送符了吗,一下就能传送三千里,果然颇有天赋。”
乌困困:“……咳。”
其实他传送了五六次才到,但他不说,一副“也就那样吧”的神情:“松开我,我要一下传送回家。”
尘赦的手抬起揽住他的肩膀往大殿中走:“好不容易来一趟,少君吃了再走吧。”
乌困困半推半就地跟着他,勉为其难道:“好吧。”
……两句话就哄好了。
乌困困和尘赦好几个月没见面,没一会就亲密起来,忘了之前的小摩擦。
他从昆拂墟主城带来了一堆糕点,全都摆出来放在桌案上,兴冲冲地让尘赦尝。
尘赦捏着乌困困所说的藤萝饼尝了一口,里面的确是花瓣。
……却莫名觉得没有乌困困身上沾染的那股气息香甜。
乌困困高兴得乱蹦,入夜后非要缠着尘赦像年幼时那样一起睡。
尘赦早已到了不必睡眠的修为,但还是没拒绝,带着他去内殿睡觉。
辟寒台几乎是完全还原昆拂墟的住处,就连内室独属于乌困困的锦绣小窝也分毫不差。
乌困困脱下衣袍,就像之前两人形影不离时那样,熟练地背对着尘赦让他给自己摘脑袋上的发饰。
从尘赦的角度能瞧见那截雪白的后颈,绝艳漂亮的侧颜。
乌困困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四琢学宫的长老都说我没有符纹天赋,爹偏不信,每天下学后就带着我学符纹。哎哟,你都不知道堂堂魔君咆哮狰狞的样子有多可怕,他还自诩三界三万年最有天赋的符咒天才呢,教不会我就算了,竟然还怪我脑袋笨,这往哪里说理去?我和娘告状,爹又挨了一顿骂。”
尘赦漫不经心地将发饰往外拔,又熟练地将满头乌黑的墨发编了个适合睡觉的漂亮辫子:“的确是他不会教。”
“是吧是吧,还怪我脑子不会拐弯。”
见乌困困越说越困,尘赦将他放在榻上,将灯盏熄灭:“睡吧。”
乌困困躺在软枕上,含糊道:“阿兄还要去修行吗?”
“我就在这里,等你睡着。”
乌困困早已元婴,运转灵力就能消除困意,但他锦衣玉食随性自在惯了,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不必为任何事所奔波压抑本性。
尘赦坐在床沿等他睡着。
虽然此处一切都和昆拂墟主城相差无几,但似乎是空气中的味道不对,乌困困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和尘赦说着话。
“我爹娘每日都在一起,我和阿兄为什么不可以啊?”
“就算是亲兄弟,也迟早会分开。”
“……那我和阿兄为什么不能做道侣呢?”
尘赦心倏地一颤,竖瞳微缩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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