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2)
“好了,”另一个绿色裙子的女孩出声道:“这都多少年没哭过了,看来是真的知错了。”
“是吗?”老妇人冷哼一声:“槿,你还嚷着要学魔法吗?”
槿咬着嘴唇摇摇头。
“给他松绑。”老妇人站起身“晚饭不用给他送了,明天一天都不要给他送,让他长长记性。”
女孩们凑到他身前,嘻嘻笑着踩着凳子给他松绑。
“老夫人这次可是生大气了,槿,你是怎么想的要学魔法?”
绿裙子的女孩托住他的头,缓缓把他放在地上,叹息道:“祖母不可能同意的,槿。”
女孩们把他送回了房间,一个个地都走了,绿裙子的女孩留在了最后,在他耳边叹息道:“要学,也是偷偷的学,怎么这么傻?”
“祖母为什么不许?”槿痴痴地问。
女孩捂住嘴,抱住他的头“傻弟弟,我不能说。姐姐只希望你真的能学会魔法,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兰小姐!”门一把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女人立在门口“您在跟少爷瞎说什么?小心我告诉老夫人去。”
“你去告啊,”兰吼道:“反正我们这些所谓的小姐少爷,连仆人敢随意欺压,我受够了!你去告啊,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去告啊!”
那女人吓了一跳,讷讷地退了出去。
“姐姐,你明天要走?去哪里?”槿楞楞地问。
兰忍不住咬牙“嫁人。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槿伤了腿,没办法去追她,只能眼睁睁看她跑了出去。
“你还好吧?”站在床边的修伯特出声问道。
“没事。”槿不好意思地遮住眼睛,他本来没想哭的,可是在新认识的朋友面前被祖母惩罚,实在是太丢脸了。
“我看看你的腿。”修伯特坐在床边,神色复杂看着这个和妹妹差不多大的男孩。
他还这么小,长得又精致又可爱,理应得到家人的疼爱而非这样残酷的惩罚——而理由竟然是因为想学习魔法。在首都星,魔法基础课本非常普及,几乎等同于儿童睡前故事了。难道偏远的星球教育水平差到这种地步了吗?不应该啊,这里可是旅游星区。
修伯特皱着眉,按住羞涩的男孩,缓缓脱下他的裤子,安抚道:“别怕。”
随着裤子被脱下来,那一双洁白修长的腿上,一道道青紫的淤痕暴露在修伯特眼前。
他倒抽了口气“这么严重!”
“只是看着吓人而已。”槿吸吸鼻子:“练习时经常受伤,很快就消退了,都不用上药的。”
“不用上药?”修伯特沉着脸,修长的手指一一拂过他腿上的伤痕。槿只觉得被他触摸过的肌肤暖洋洋的,只是几秒,那些青紫的伤痕竟然全都消失了。
“哥哥!你真厉害。这就是魔法吗?”槿一把爬了起来,抓住修伯特的指尖一脸憧憬“真神奇啊。”
小孩子的手冰冰凉凉的,修伯特没忍心抽回来“既然我说过会教导你,这些法术都会教给你的。”
“哥哥,你真好。”槿开心地勾住他的手指“这样以后练习受伤,再也不怕痛了。”
“你每天练习什么?跳舞吗?我找人给你带的书看过了吗?”修伯特问。
“嗯。”槿点头,大大的眼睛像片湖一样,崇拜地看着修伯特“我每天练完舞,躲在衣柜里看,书没有被祖母发现。”
“你们家世代是舞者?”修伯特忍不住问。
槿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管你是不是还要练舞,契约已定,我会尽力教你成为一个法师。师。”修伯特无奈道:“我只有晚上有时间,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了。”
“我会努力的。”槿坚定地抿着嘴笑。
“你还没吃晚饭吧。”修伯特一指衣柜,“换件衣服,我带你出去吃。”
槿低下头,羞愧地说:“我没有钱。”
显然一身睡衣的修伯特已经忘了自己只是个魂体,两人面面相觑。槿的小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羞得他差点钻到地下去。
“等着。”修伯特跳出窗,不一会儿,带着两个面包回来了。
于是到了第二天,卢卡斯的机密任务就变成了去给某个面包店送点钱。
殿下的心思真难猜,唉。
从此以后,修伯特每隔几天就会神游到海蓝星,教导他虔诚的魔法爱好者小朋友。
槿的天赋过人,很快就能够跟元素交流,驱使它们帮忙做一些小事——比如附着在绑腿的绸缎上以免自己受伤。不知道是不是掌握了元素之力的缘故,他跳起舞来更加游刃有余,那柔软的身段,令他挑剔的祖母都满意地点头。
又是一个宁静的夏夜,槿的房间里一片静谧,女仆收回贴在墙上的耳朵,直起身走了。
房间里,槿靠在窗边,面带微笑地看着修伯特,自从察觉到有人监视以后,他们俩的交流就转为传音了。
今天是镇上的节日,外面人声鼎沸,几乎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参加庆典,他们两个却在屋内讨论一个法术结构。
“外面好热闹。”槿突然说。
“大约是什么节日。”
沉默了一会儿,槿有些失落地说“也是我的生日。祖母说我已经16岁了,以后要多加一门功课。”
修伯特只得在心里感叹他的家教严格。
“你想出去玩吗?”他问。
“可以吗?”槿抓着衣角,克制着自己不要太开心,以免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我攒了两个星币,能出去玩吗?”
修伯特不禁一阵心酸,两个星币,连一片面包都买不到。
“走吧,出去玩不一定要买东西。”他揽住槿的腰,从空中一跃而下,风托着他们俩的身体,在镇上打转。从教堂的高塔,到海边的沙滩,越过热闹的人群,拂过高大灌木的枝头,槿忘记了捂住嘴巴,开心的笑声洒了一路。
随着烟火晚会的开始,各色烟花接连不断地在空中炸开。修伯特把他放在街角,槿失神地看着“真美啊。”
“跟着一起去玩吧。”修伯特鼓励他。
槿羞怯地看了一眼人群,抓紧了他的手不断地说:“好热闹,真好。哥哥你真好。”
修伯特招架不住般地轻轻在他后腰推了一把,男孩轻易地汇入了人潮。
庆典上人很多,谁也没有特别注意穿着睡衣的槿。他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看着游人也笑,看着游行的花车也笑。对他而言,什么都是新鲜有趣的,路边的狮子雕像都要仔仔细细地看好久。
他跟着人群一起又唱又跳,像只体态优美的紫孔雀,轻盈地旋转跳跃,不自觉几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修伯特就站在人群边缘看着他,槿时不时回头看着他傻笑,看到他还在,就能安心地继续玩下去。
人潮继续向前,穿过古老的戏台。
修伯特看着他在戏台下的木头支柱间穿梭,宛若一只灵巧的被猎人追捕的鹿,美丽而不自知,明明可以逃走,却又时不时地探回头,把追逐当做一场游戏,用湿漉漉的目光诱惑着追捕的人。
“哥哥。”槿催促一声。
修伯特不禁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跑了满身的汗,最后男孩顺着小吃摊一个个地问过去,在一个卖糖的摊子前停下了,用攥在手心的两个星币换了一个糖。
是那种非常廉价的糖,包装劣质,一股工业糖精的味道。
他兴奋地把修伯特拉到了角落,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眼含期待地看着他:“哥哥,吃糖。”
修伯特一愣,有些生硬地说:“我不吃。”
槿脸上开心的神色一下子褪去了“很甜的,只有节日才能吃到的,哥哥真的不要吗?”
“不要。”修伯特摇头“这种糖不好,你也不要吃。”
槿咬着唇“哦”了一声,把糖包好,走到垃圾桶旁要丢进去,想了想,还是珍惜地放在了桶盖旁。
庆典已经接近尾声,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热闹已经散场,凌晨的风有些凉,衬得气氛也冷了下来,槿垂着眼,睫毛轻颤,颤抖着说:“哥哥,回去吧。”
那语气里的情绪,令修伯特的心脏都停跳了一瞬,他明明只是个魂体而已。站在夜风里,却莫名感到无所适从。
第3章 糖果
那晚以后,修伯特连续十几天都没有再去海蓝星,只要一想到槿,他就下意识地觉得烦躁。
卢卡斯把槿的调查结果发给了他,的确是世代的舞者,可能是身处偏僻的星球,修伯特随手一拉,那些家谱里的名字,没有一个是眼熟的。
他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恼怒,这样一个天赋出众的法师,竟然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阁楼上跳舞。
一想到槿,自然就想起那块廉价的糖果。
也许应该说清楚的,不是不吃他的糖,只是不喜欢吃糖,而那块糖又确实不能吃。他那天那么开心,结果回去的时候又那么失落。
修伯特叹了口气,难得地吃完晚饭就躺在了床上。
在他所踏足过的区域内,神随心动,多远的距离都只需要一瞬。
海蓝星的天边聚集着大片的阴云,要下雨了。槿不在房内,隔着三个星系的距离,这里是晚饭时间。
修伯特无聊地下了楼,几个女仆正在盥洗室里边打扫边聊天。
“真的吗?朱迪姐姐,他真的给你跳了?”
“是啊,”修伯特认出这个高大的女人正是负责监视槿的女仆,她得意洋洋地说:“萨拉,你要是不信,也可以去找他,只要一个星币,叫他跳什么都可以。”
“什么。”萨拉捂住嘴“那可是槿少爷。”
“嘻嘻,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现在为了一个星币,肯对着仆人搔首弄姿。我们都在猜,两个星币能不能换他脱衣服呢……”
朱迪还要再说,只听“嘭!”的一声,女仆们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楼梯扶手竟然掉了下来。
“吓死我了。”萨拉哭道。
“没事没事。”朱迪擦擦汗“大概是扶梯年久失修了。”
盛怒的风盘旋过屋顶,修伯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生气过了,差点没有压抑住自己把房顶给掀翻。
他坐在屋顶冷静了一会儿,天渐渐黑了,云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槿回到房间,闻到了他的味道,推开窗开心地叫道:“哥哥!”
修伯特失望地摇摇头,跳到窗台上问他:“槿,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就为了一个星币?”
槿被他的语气吓哭了,下意识否定道:“我没有,哥哥。”
“你从仆人那里跳舞赚取一个星币。”
一连串的眼泪从槿脸颊上滑落“我只会跳舞。朱迪说这是等价交易。”
“这不是!”修伯特哑火:“起码不只值一个星币。”
槿迷茫地看着他。
是啊,他什么都不懂,还是个孩子。
修伯特有些挫败,低头弯腰进了房间。下一秒,大雨唰地落了下来,天边亮起一条极长的闪电。紧接着伴随着轰隆隆一个炸雷在头顶炸开,他怀里也撞进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身躯。
修伯特一愣,反手关了窗,抱起槿问:“怎么了?怕雷吗?”
“嗯。”槿呜咽着点头,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脖领里,哭求道:“哥哥,不要走。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脖侧是修伯特唯一的弱点,有块皮肤非常非常敏感,槿蹭来蹭去,他身上就一阵一阵过电似的抖,只好一手搂紧了男孩,一手固定住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