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继焰照流年(99)
柳越淡然道:“不必用激将法。师父既死,拜血院如何都与我无关,若尤师弟能将其经营得当,我也为他高兴。”
苗革碰了个软钉子,又说:“厉教主当日的心腹大将只剩下我师父与戴院主两人,若是厉教主复活,当成左膀右臂,日后前途无量。”
柳越道:“与我何干。”
苗革道:“柳兄好宽的心!难道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吗?”
柳越道:“不劳操心。”
苗革见挑拨无果,便不再费唇舌,只带着人在山山水水里瞎走。眼见着他从白昼走到夜晚,又从夜晚走到白昼,柳越也不急,冷眼旁观。
倒是姚步吉在里面被拖得晕头转向,忍不住嘀咕。
苗革说:“你我夫妻一场,你夫君我就要倒大霉吃大苦啦,你自然也要受着些,以示同甘共苦,夫妻同心。”
姚步吉道:“听说正阳院以前是拜阳教的刑堂,管的是奖惩赏罚。看看你这模样,那拜阳教内里一定是乌烟瘴气,是非不明的。”
苗革道:“你做了我妻子,我师父就是你师父,你有什么不满,只管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
柳越冷冷地说:“既然知道要吃苦头,还是老实点的好。”
他说完没多久,就看到苗革满头大汗,起先还能走几步,到后来,竟跪倒在地,在地上打滚。
柳越道:“这枚千秋追命针我特意用你下了毒的仙果提神丹浸泡过,滋味一定很特别。”
苗革疼得脸色发白,竟然还勉强回答:“的确……有些。先是爽快!后来,爽快……爽快……爽快……”大笑不止。
纵然不喜苗革为人,刘念看他此时的模样,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靳重焰道:“看不出他有些骨气。”
吃了这次痛,苗革沉默了许多,又走了一夜一日,痛了一回,比上次更厉害,笑也笑不出来,满地乱爬。到第三日,他再无余力绕圈子,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找了个凉亭待着。
柳越也不逼他,干脆现出身形,坐在亭子外的荷塘边上,拿着树叶子吹。
曲子招来不少修士的侧目,只是他们一看到池边的人,拔腿就跑了。见过柳越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他的相貌在道、魔两界广为流传,却是无人不晓的。
入夜。
凉亭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池塘边的小曲子在叫声的映衬下变得轻不可闻。
靳重焰有点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跟着袁盘。至少袁盘和戴礼而这两个大魔头一定不会让场面变得这么粗暴难看,他们可能会坐在一起喝茶,然后四只脚在桌子下面斗得你死我活。
……
比起听他们一唱一和,他宁可去看四只脚。
刘念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去救姚步吉。”
因为亭子大小有限,茧子没法进入,只能在阶梯下方。如今苗革自身难保,没人看顾,柳越不像是管闲事的,正是解救人质的大好时机。
靳重焰和刘念偷偷地摸过去,轻轻地推了下茧子。
姚步吉知机,跟着他们的方向努力地滚动。
柳越眼角扫了一眼,以为姚步吉自己要跑,也没有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滚远。
滚到半路,靳重焰道:“我们总不能这么一路把他滚回太一宫吧?”
姚步吉道:“这倒不用,我到时候出来啦。之前有苗革在,才继续躲在里面的。”说着,就听茧子发出撕裂声,起先是轻轻的一点,渐渐地,就看到一道缝隙从茧子中间破开,一只脚率先露了出来。
刘念和靳重焰同时后退。
姚步吉艰难地钻出茧子,还来不及庆贺,就看到救命恩人站在七八丈远的地方,遥望自己。“两位,务必让我当面道谢啊!”不愧是通天宫少主啊,看这份救人之后挥挥袖就走的洒脱,真是值得大家学习。
靳重焰道:“我们要继续盯着苗革。”
说罢,拉起刘念就跑。
路上,两人狠狠地吸了口气。
刘念回想起姚步吉蓬头垢面的模样,感慨道:“原来吐丝的时候不能梳洗。”
靳重焰说:“还不能吃饭。”
那个姚步吉,明显比初见时瘦了好几圈,那袍子松得兜不住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凉亭,正好看到苗革与柳越一前一后离开,连忙跟了上去。这次苗革走得极快,简直像赶着投胎,没多久,又回到了山区,然后翻了几座山,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处山谷。
山青,水秀,野花香。
原以为他走的是穷山恶水,没想到竟走出了田园风光。
柳越隐去了身形,苗革独自前行。
刘念和靳重焰越发小心。大家都是隐身,看不见对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撞上了,还是慢点妥帖。
苗革穿过花田,来到一座庄园前,恭恭敬敬地敲门,一个老者开了门,看到他,面露喜色:“老爷这几日还念着少爷呢。”
苗革与他寒暄了几句,就进屋了。
他走后,老者一双眼睛锐利地扫向门外。
刘念、靳重焰和柳越同时心头一紧,本要顺着门缝挤进去,可看到他的眼神,竟一个都不敢动了,直到大门关上才回过神来。既然门走不得,只好从墙上翻过去。
谁知这时门又敞开了,苗革去而复返,特意出来在门口转了一圈,才拿着一块玉佩对站在门里看他的老者说:“瞧我,明明系在腰上,以为丢了!”
老者重新把门关上,两人入内。
趁机进了门的三人跟在他后头,一路走到一座石碑前停下。
石碑高约三丈,宽七八尺,上书“三阳开泰”,落款是厉向阳。字不如何,气势倒盛。
靳重焰想,怪不得拜阳教分了三个院,想必是这位教主喜欢好意头,故意要了个三,取三阳开泰之意。
石碑后,一个中年文士慢悠悠地捣着药,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道:“去将我屋里头的花露水取来,要冬天收了寒气的那一罐。”
苗革依言去取,很快拿来,然后从玲珑囊里取出匣子,按着戴礼而教的那一套,说是在银月宫找到的孝敬。
中年文士取了一颗,放在嘴里,咀嚼着吃了,然后继续捣药。
苗革说:“师父,这是什么药?”
中年文士便是王俭,回答说:“你骆爷爷找金鳞时受了伤。”
苗革惊讶道:“啊,骆爷爷受了伤吗?”
之前开门的老者隔着石碑道:“不妨事。”
苗革压低声音道:“那金鳞……”
王俭笑了笑。
苗革大喜道:“恭喜师父。”
王俭道:“这么多年了,为师付出了无数心血和代价,如今才弄到手,也算不得什么喜事。”
苗革道:“还有一件事,可说是双喜临门。”
王俭道:“什么事?”
苗革道:“师父刚才吃的丹药是我在银月宫下毒的那一批。”
王俭眼皮也不抬:“那又如何?”
苗革笑了笑,透狡黠和狠毒:“怂恿我下药的人正在院子里。”
☆、第117章 千年功,一朝成(六)
王俭道:“既然请人家到家里来了,为何不过来喝杯茶?”
苗革道:“这位朋友较为羞涩,不敢现于人前。”
靳重焰和刘念虽然看不到柳越的脸色,但也能猜想此时必然是黑的。相比柳越做梦也没想到在凉亭里被折磨得差点魂飞魄散的苗革一转眼竟然就将他给卖了,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千秋追命针。
王俭道:“可是来自拜血院的朋友?”
“正是。”
王俭放下药杵,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大敌当前,同室操戈,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苗革道:“弟子还中了千秋追命针。”
“只好将那位朋友请出来,说个真切了。”王俭突然抬起手,手暴长了五六尺,拐过石碑,朝后面抓去。
那方向竟是冲着靳重焰和刘念去的。靳重焰直觉奇准,早在王俭说话的时候,就拉着刘念悄然后退,此时更是快了一步,堪堪地躲了过去。
王俭一击未中,手臂一扫,又往另一个方向探去,却又对准了靳重焰和刘念。
若前一次是巧合,此次无论如何也不是了。
靳重焰不知对方如何定位,拉着刘念在院子里左右躲闪。他光顾着跑,没留神已经被对方逼到了石碑的另一面,身后正好是苗革。刘念一直跟着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当下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飞起一脚就踢向苗革的大腿。
靳重焰与刘念跑得急,露出了脚步声,苗革听风辨位,依照靳重焰的脚步声,正准备守株待兔,腰际却被重重地踢了一脚,人飞了出去。
那一刻,他心中是惊诧的。除非那“柳越”有三头六臂,不然绝不可能一双脚离得那么远。然后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落地的时候,身上竟然撞到了一块软肉,尽管对方很快闪开,可是一刹那的触感让他确信,刚刚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人!
“师父!”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声音陡然变调。
王俭手伸得老长,仍老神在在,闻声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来的不止是两位朋友。”
他这般淡定,苗革也定了神,道:“我正阳院最是好客,朋友们,还请现身吧。”
“吧”字刚落,就听一声闷哼,王俭的手已经抓住了一个人的胳膊,却不是追着靳重焰和刘念的那只手,而是另一只。原来柳越一心将注意力放在靳重焰、刘念、苗革和王俭右手上,没有注意王俭的左手突然朝自己伸过来,竟然一下子就被抓了个正着。
抓到了人,王俭也是略分了分神,靳重焰见机,扯着刘念就往外跑。
外头,开门的骆爷爷拿着扫帚守着,靳重焰拉着刘念突然蹲下,追在他们身后的手虚空一抓,抓住了骆爷爷的扫帚。骆爷爷看出是王俭的手,一动不敢动,靳重焰和刘念趁机往门口冲。刚到门口,就听后面一阵破风声,扫帚上的柳条化作箭雨,瓢泼而来。
靳重焰一下子扑倒刘念身上。
刘念看也不看,就地一滚,反而挡在靳重焰背后,却在最后时刻,又被靳重焰翻了回去。
柳条悉数落下。
刘念抱着靳重焰,牙根咬得发痛,想叫不敢叫,想哭不敢哭。
靳重焰亲了亲他的耳垂,低声道:“麒麟玉甲。”
刘念这才放下心来,拉起靳重焰要走,却被骆爷爷挡住了去路。
王俭与苗革慢慢悠悠地走出来。后者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拴着的人正是前阵子还风光无限的柳越。
苗革道:“师父神机妙算,隐身法宝在您面前简直破绽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