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神谈恋爱(19)
死神没说话,鹿呈一个人就能讲上一天。
他都习惯了忍受这种聒噪。
“这种人终于要死了啊。活该啊……”鹿呈自言自语翻着卷宗,“上次我看见我们嘉嘉鼻青脸肿的,下着大雨一个人在回家的路上哭。天呐,啧啧,恩将仇报,苍天饶过谁……人类真的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陵霄大人,您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人啊,不对,你现在又去见嘉嘉了?”
死神“嗯”了一声,颇为冷淡。
“诶?我还以为你们没联系了呢。你不是留下了分手信物吗怎么又回来了……”
“鹿呈,”死神冷冷的说,“不要胡言乱语。”
鹿呈人不在死神面前,胆子也就大了一些,理直气壮道:“什么胡言乱语啊!那个面具!你把坏掉的面具都送给他了!他在面具上画图,颜料还是我陪他去买的呢!”
死神觉得脑仁疼。
过去的自己把面具当成废物扔了,结果被那少年捡了去吗?
这真是……做事处处都是漏洞!
这么欠考虑,这么软弱的人,真的是另一个自己?
死神都不敢相信。
“你翻到了没有。”他按了按太阳穴,打断了鹿呈的天马行空。
鹿呈终于安静了几十秒,才说:“唔,翻到了。这个何康成今年十九岁,嗯……跳楼自杀的。时间就是今天。看来我们一会儿就要见面了啊陵霄大人。”
死神没兴趣跟鹿呈讨论这些,直接毫不留情的切断了神识里的通讯。
他循着自己的气息跟上了池嘉言他们,却远远的就看见了像梦一样的一幕。
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陵霄,竟然背着那个言灵。
亲自在大庭广众之下背着一个人类这种事,千百年来都没发生过!
见到他来了,陵霄神色淡淡的:“怎么样?”
土豪和助理以为他是在和池嘉言说话,搭腔道:“不好意思啊池先生,你受伤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看你脸色那么差还以为是你皮肤本来就白呢。还好有你哥哥在,才没有耽误事情。”
他们心急也就走得快,关心也是假模假式的,转眼率先就走过了楼梯拐角。
死神冷冷看了陵霄一眼,没有说话。
他发觉自己面对另一个自己总是很寡言。
用人类的话来说,真的是槽多无口。
池嘉言的脸贴在陵霄后颈旁,这种肌肤相触所带来的凉意,在炎热的天气里让他感觉很舒服。他像是看不出来死神的不满,满脸无辜的用手臂搂着陵霄的脖子,害怕掉下去一般搂得很紧。
而陵霄也没察觉到姿势过于亲密,大手托着池嘉言,很是正经。
“前些天失血过多,我忽然头晕才请哥哥背我的。”池嘉言柔声对死神解释道。
他说话的热气贴着陵霄的耳垂。
死神注意到他淡色的唇原来是菱形的,甚至还有一颗唇珠。
“哥哥你真好。”池嘉言露出梨涡来,“不管是哪一个哥哥都很好。你们会保护我,爱护我。我很久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了……上一次我被人背着走还是很小的时候呢,也只有我爸爸这么做过。现在像回到了小时候,真好啊。”
他话刚说完,陵霄的耳垂就迅速的红了。
那说话间吐露热气造成的敏锐酥麻感,似乎隔空通过另一个自己——陵霄,传到了自己身上。死神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那颗几近静止的搏动频率缓慢的心脏,轻轻一震。
有相同感觉的陵霄也停住了脚步。
他垂下了眼睫,似乎在仔细看路以防跌倒。
“下来。”死神的语气一下子降到了冰点,“立刻下来。”
他看向池嘉言的眼神不含任何情绪。
寒气迅速在楼道间蔓延。
第23章
池嘉言收起了那种柔柔的笑,乖乖从陵霄背上下来,像犯了错误之后被老师训的小学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头晕,他的脚才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好就趔趄了一下,死神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手肘。
与此同时,陵霄也抓住了他另一只手。
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不注意的话看起来倒是像个争夺的姿势。
这回换池嘉言的脸微微发红了。
助理陪着土豪先上去了,见他们没跟上,赶紧又跑了下来:“池先生?”
在这普通人眼里,池嘉言旁边只站着陵霄一个人而已。那男人太过于高大,生得俊美非凡却不苟言笑,尤其是一双清冷的凤眸,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陵霄松开池嘉言的手:“走吧。”
池嘉言乖巧点头:“好的哥哥。”
助理心里嘀咕,这池嘉言怪倒是怪,倒是被他这哥哥管得服服帖帖的。
不过他这个哥哥也怪得很,阴沉沉的,令人多看几眼都要忍不住发抖,真是一个比一个诡异。算了算了,他们这些高人的世界他不懂。
楼上何康成家里已经吵闹起来,是他那位半身不遂又患了老年痴呆症的奶奶在骂人。
土豪被骂得脸色黑如锅底,看到助理自然就把怒意转到他身上:“我叫你去喊人,你特么磨蹭什么?是不是不想干了?”
陵霄冷冷瞥了他一眼,土豪立时恹恹闭嘴。
池嘉言也知道这是指桑骂槐,他却没兴趣追究。
因为何康成也站在屋里,看到他进门的一瞬间眼神就变得十分怨毒。
何康成还不知道,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掌握死亡的神,正站在离他极近的位置用看待死物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还想怎么样?”何康成问,“给我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怎么报?”池嘉言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简陋的家,“我在这里,你确定你报得了警吗?”
“池嘉言!”何康成怒极。
“搬走吧。”池嘉言又流了一点鲜血,“这里没什么好的。”
这何康成要与他作对,再加上对这里的执念又极深,他并不太好控制,以至于二次流血。
这里确实没什么好。
屋子的家具等物大部分都很老了,应该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处处透漏着穷困和腐朽的味道,而这味道池嘉言再熟悉不过。他恍然间像看到了另一个家,那个在清水小区的家。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在那里经历过怎样的剧变,又是怎样在那里苦苦挣扎。
陵霄深邃的眼神里带着些复杂,显然他对那个家也有些印象,自然也就发现了这个何康成和池嘉言在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都是少年人独自扛起重任,艰难的讨生活。
所以那次遇见何康成被欺负,池嘉言才会出手相助。
一旁的柜子上立着两幅遗照,是一对面容年轻的男女,遗照前的香炉灰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了,缠绕着些蜘蛛网,脏兮兮的。
池嘉言看了一眼,终于有点动容。
何康成上前一步挡住遗照,喘着粗气。
“搬走吧。”池嘉言说,“拿到赔偿款,去一个通风好,光线好一点的地方生活。这样对你奶奶有好处的。”
那位奶奶在一旁骂完土豪,喉咙里呼啦啦的似乎缓不过来。
屋内阴暗潮湿,腿部完全瘫痪的她挣扎着想去拿床头的水来喝,却怎么也够不着。
土豪自然不可能帮她,那位助理也嫌弃她身上有老人味儿不干净,甚至不怎么愿意靠近,做作的捂着鼻子。
何康成视若无睹,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
这还在人前他就表现得漠不关心,何况独自和奶奶相处的时候?
他还朝着池嘉言啐了一口:“哼,你少假惺惺的。你收了多少钱办这种缺德事?你这么做不是让别人更讨厌你吗?”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什么不对?”池嘉言道。
“你自己克死父母亲人,一个人当然轻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是还有老的要照顾!这附近房价你难道不知道?我租不起其它的两居室!那点钱能干嘛?”
池嘉言充耳不闻地扶起老奶奶,还好心好意的给她喂水。
“租不起两居室就租一居室。你不要觉得你奶奶是拖油瓶。”池嘉言说,“等到你真的有一天一无所有了才知道亲人的珍贵。”
喂完水,老奶奶冲他笑了笑嘴里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何康成冷笑一声:“你这种怪物懂什么?随便说说就能控制一群人,随便做点什么也能锦衣玉食的过一辈子。你知道我的痛苦?”
在他眼里,池嘉言不过是站着说话腰不疼罢了。
“我不知道。”池嘉言说,“也没兴趣。我看到的只有你自己不努力,怪不得别人。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独立了,也没过得比你还差。像你这样自怨自艾有什么用?”
“是啊,我是没用,我早就不想活了!”
“那就去死啊。只要你愿意去死。”池嘉言也冷笑,要是他刚才还有点怜悯之心的话,现在是真的动怒了。
听到这句话,死神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伺机行动的黑暗魅影。
陵霄却道:“言……嘉嘉,你过来。”
池嘉言便放下老奶奶走到陵霄身边,浑然不知自己是在经历一次考验。
“地已经卖了。”土豪见他们说来说去没个结果,便阴阳怪气插话道,“你们赖着不走还不是想多刮点钱?我们是按照当时签订的合同给你们赔款的,已经是很宽裕了,多一个子儿你们也别想拿到!池先生说了不信你们就试试!大不了三天后房子塌了你再跑也来得及。”
“赔偿款多给一倍。”池嘉言道,“是给你照顾奶奶用的。”
“什么?!”土豪睁大眼睛,但那黑衣服的男人着实气质逼人,土豪那股气焰立刻消了一半,“我不会同意多给的。开了这个例子!别人都要来找我加倍,到时候谁负责?!”
“多付给他的一倍从我的酬劳里面扣。其他人不会知道的。”池嘉言看向何康成,“你说对不对?”
何康成犹在发怒,听到这句话却震惊极了,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
继而,他忽地一声大吼,挥手就把香炉扫到地上:“要你管!要你假惺惺!”
香炉“啪”的一声摔碎了,积年的香灰撒了一地,在昏暗不透气的房子里刺鼻难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何康成却捂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大叫了起来。
他这模样像极了有失心疯,没人愿意久留。
“小罗,你明天把钱给送过来。他要接当然最好,不接就等着三天后房子塌掉。”土豪走出去,“省得我请拆迁队了。对了池先生,那个拆迁队的生意你做不做……”
这个土豪如意算盘打得精,助理听了都暗自好笑。
池嘉言当然不会接,他每次愿发得太大都很难受,反噬的滋味十分痛苦。
让这里塌掉不过是吓一吓租户们罢了,他还担不起那个责任也没有那么强的灵力。相比将这么大一个片区一次性弄跨,控制人类和些微细小物品乃至片区的天气,则会容易得多。
一行人出门去,陵霄默不作声的跟在池嘉言身后。
土豪他们行色匆匆,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急着要去下一家。
“何康成可能真的会死。”陵霄道。
“那就死啊。”池嘉言语气淡淡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想救他?”
“我为什么要救他?”池嘉言回头,桃花眼含着笑,“他大概还想多要点赔偿款好独自生活甩开他奶奶呢。养老院好是好,哪有亲人在一旁好?这种不懂得珍惜不愿意付出和改变的人,死了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