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婚介所(8)
直到这个时候,温瑢才意识到他面前这个并不是稚嫩莽撞的青年,而是不知年岁,得道已久的凤凰。
……
置办了生活用品,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店面。不想店前等了个人,背对着他们,身形高壮,肌肉的线条在衣裳下也清晰可见。
他听到动静回过身,抱拳行礼,“圣君。”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陆淮卿见到她之后也只是微微颔首,拎着两床被子表情深沉。
温瑢从他隆起的肌肉上挪开视线,放下东西打开门,“找淮卿是吗?请进来吧。”
淮卿?他怎么能这么称呼圣君?
男人眉心拧起,这才注意到温瑢,一看之下,眉毛拧得更紧——难道圣君消失的这三百年里就是和一个凡人待在一起?
陆淮卿拿过温瑢手中琐碎的东西,和温瑢一起进了门,而后道:“进来。”
男人这才垂首进门。
温瑢洗了手要泡茶,陆淮卿握住他的手腕,“不用招待他。”
温瑢偏头,看见男人垂手站着,身形笔直,也不敢坐。想来应该是陆淮卿的家臣,也难怪放不开,于是点头进厨房做午饭了。
“圣君,”男人不动如山,等到温瑢进入厨房,这才道,“属下奉陛下之令,送两坛梦生与圣君。”他伸手入袖,取出两只巴掌大的酒坛,小心置于桌上。
这两只小小的酒坛内里的醇香酒液倒出来可以装满整个水缸,酿造梦生的云米三百年才结穗,复又三百年才成熟,是凤凰一族独有的珍品。因此,由云米酿造出的梦生在三界之中,千金难求。
陆淮卿点头,正要起身,发现男人还立在原地,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
男人紧握着拳头,沉声道:“圣君,小神要……”
陆淮卿听到这个开头就挑起眉,道:“直言劝谏是不是?本座告诉你,你有什么忠言去找我兄长谏言去,别仗着自己侍奉过父亲就到本座面前放肆,本座可没有兄长的好脾气。”
他心里不悦,脸上便也露出来,一拂袖收起酒坛,转身就走。
男人直挺挺跪下,双膝与地板重重接触后发出闷响,声音之大连在厨房的温瑢都听见了,疑惑地向外面瞄了一眼。
男人顶着陆淮卿的威压仍旧面不改色,提高了声音道:“圣君!您乃先凤帝嫡子,延续着先凤帝的血脉,是凤凰一族的颜面所在!怎么能……怎么能和一个凡人厮混在一起?”他说着眼角的余光瞥着从厨房探出头的温瑢。
温瑢淡定地看回去,他不是偷听,而是防止陆淮卿脾气上来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他瞥见陆淮卿的脸色,就知道可能要遭。
“应昼!”陆淮卿果真动怒,回身的时候神色格外冷厉。
应昼面不改色,甚至昂起头毫不退让地与陆淮卿对视,“圣君!切莫让一介凡人玷污了您!如果先凤帝知道了,也定然会对您失望的!”
陆淮卿轻轻眯起眼睛,不答话,修长的手指握起,赤红流光闪过七明五火扇已经被他握在手中。温瑢多次见过这把扇子,正面七道霞光,反面五种神火,一旦展开,寻常妖魔见了便会魂飞魄散,是件极厉害的法器。
这时取了扇子出来,陆淮卿是动了真怒。
“淮卿。”温瑢在厨房里叫了他一声。
陆淮卿回头,在温瑢平静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合拢扇子。
应昼倏然回头,凌厉目光直射温瑢——他何曾见陆淮卿这么听话过?凤凰族的圣君怎么能屈服于人族?
温瑢见陆淮卿收起扇子就缩回厨房了,只要不出现恶性杀鸟事件,他也不愿意管陆淮卿怎么处理家臣,这毕竟是陆淮卿的事。
陆淮卿听到温瑢关上厨房门,立刻抬扇一指,应昼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热风扑面,天旋地转后面前的所有东西都变得庞大。
应昼挥挥翅膀发出惊恐的叫声:“叽?!”
地上巴掌大的小鸟扇着翅膀,却连扑腾都扑腾不起来。原地跳了跳,最高离地两厘米。应昼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形,翅膀发颤——他的原形是一只矛隼,更广为人知的名号是玉爪海东青,曾是先凤帝麾下猛将,而现在,他居然退回了幼年的模样!不仅如此,连神力都被封住了!
应昼万万想不到陆淮卿为了一个凡人,居然会对他下此毒手,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惊愕。
陆淮卿赶紧回头,厨房门还关着,温瑢没听到动静,于是扭头开扇,一扇将应昼送回了天界凤族。
温瑢炖上汤,擦着手出来,发现应昼已经不见了,惊讶道:“他走了?”
陆淮卿背过手,扇子藏在身后,愉悦地晃了晃,点头,“嗯,走了。”至于是自己走的还是被送走的……有什么区别吗?
……
天界凤凰宫
一道白色流光撞开凤凰宫玉清殿大门,直直投向凤帝的玉案。
凤帝伸手轻托,流光的速度才慢下来,砸落在玉案上,流光散去,露出其中羽毛刚刚丰满的幼鸟。
应昼面对凤帝吃惊的眼神,发出屈辱的声音:“叽——”
凤帝:“……”他迟缓道:“应昼?”
应昼自觉无言面对凤帝,扑腾起来滚下桌子,绝望地想:“罢了,还是摔死得好,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卿:为什么总喜欢摸我头?
温瑢(慈爱):因为父爱如山。
陆淮卿:??我想睡你你却想让我叫你爸爸?
宝贝们,年下注意一下。
☆、鬼仙
蓝湾别墅
院子里摆放着九张桌子,订的酒席也已经送到了。跟来布置酒席的负责人暗暗嘀咕:这办宴席怎么连个客人都没有?而且订的大多是冷盘,哪有宴席这么办的?
此刻是黄昏,院子里穿过一阵凉风,卷过负责人的时候,他当即狠狠打了个寒战,连忙拽紧自己的外套。
太邪性了,刚才那风怎么那么凉?他穿着夹层的外套,都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风吹透了。他一边指挥着拜访餐盘一边偷眼瞄着院子里的三个人,两个漂亮男人和一个漂亮女人,长得这么好,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
尤其是那个穿浅色外套的温先生,脸和声音大概就是姑娘们心目中的温柔标准了。单身多年的负责人心里发酸,他女神就喜欢温柔那一型的!
正当他眼神越来越幽怨的时候,浅色外套身边的高个男人冷冷看过来,负责人刚捂暖的身体瞬间凉透,只一眨眼,却仿佛死过一遍。
握草,黑道啊!负责人裹紧外套,瑟瑟发抖着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阴亲之中只有两步决不可省,一是拜堂二是宴请,”温瑢看着他们摆放餐盘,确定送来的食物干净后,对俞音道,“宴席这边有淮卿,我会和你们一起待在楼上,主持完仪式后下面就会正式开席,届时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你和周鸿殊都不要下来。”
俞音紧张地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她看着桌上的冷盘,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来的‘客人’都是……”
温瑢道:“嗯,没办法。别墅院子小,又没有隔断,总不能活人死人一起请。没事,淮卿在这里,不会出问题。”
他顺手拍拍陆淮卿,制止他继续瞪人。
“温先生,”负责人小声道,“您看这成吗?要不要再添点别的?”
温瑢上下打量着布置,因为是请了专业的外包宴席团队,所以从、宴席的菜色和整个场所的布置都很到位,温瑢点头,“可以了,你们回去吧,不需要留下。”
负责人带着团队承包了多次宴会,什么样的奇特习俗都见过,对温瑢的话也没有任何异议,麻溜带着人先回去了。
八点的天完全黑下来,温瑢甩出符纸,结界顷刻间显现,微弱的黄色暖光微微一亮,紧接着便淹没在黑暗中。
院子内的温度渐渐降低,俞音穿着外套都感觉到了寒冷,被温瑢催进了屋子,临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的进门处似乎徘徊了无数灰色影子。
俞音全身一凉,赶紧扭过头。
温瑢转头,院子里站着陆淮卿,外面的鬼魂再如何垂涎美餐,也只敢扒在门外望眼欲穿。现在主人家已经进门,酒宴也该开席了。
陆淮卿在桌子上放上香炉,亲自插上线香。
温瑢打开别墅的院门,因为结界还罩在别墅上,在外人看来,院子里干干净净,连张桌子都没有,更别提那些看不见的客人了。
开门就是准许进入的信号,没有香火祭祀的孤魂野鬼常年饥饿,有的甚至死后都没吃过一顿饱饭,只能在路祭时抢些口粮勉强度日。
凡人看不见的灰色人流涌入别墅,空荡荡的院子挤满了游荡的魂魄,其中不乏红绿色泽的厉鬼,凶悍地驱赶着和他们一桌的孤魂,眼看好好的宴席要闹成一团,温瑢渐渐皱起眉。
哒
陆淮卿手中的扇子敲上桌子,轻轻一声落在院中,诸多孤魂厉鬼战战兢兢立在原地,俯首帖耳。
院中九张圆桌,但凡有厉鬼在席的圆桌,其上放着的线香,纷纷落下的香灰都是黑色。
“若有放肆无礼者,”陆淮卿打开扇子,赤红扇面泄出金红光芒,“本座会亲自教他规矩。”
七明五火扇只不过微微打开,一线华光透出便叫众鬼瑟瑟,趴伏在地齐齐应了一声“是”,群鬼俯首,声音却细如蝇嗡,
有陆淮卿坐镇,这些孤魂厉鬼掀不起波浪,温瑢放下心,道:“我先上去。”
陆淮卿点点头,温瑢转身进了别墅。
别墅二楼
俞音抱着周鸿殊的骨灰盒紧张地坐在卧室里,温瑢敲门,俞音吓得立刻站起来,发现是温瑢后狠狠松了口气。
温瑢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用紧张。周鸿殊的魂魄还在俞音的镯子里休养生息,这么多天他一直在其中沉睡,温瑢抚过镯子表面,周鸿殊被温和的力量惊醒,眼前一晃已经重新凝聚了人形。
“谢谢温大师!”周鸿殊站在俞音身边,高兴道。
两人郎才女貌,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很是般配,站在一起都格外赏心悦目。温瑢再次确定他当时答应帮忙结这桩亲事,是个明智的决定。
他低下眼睛,看着周鸿殊虚握着俞音的手,而后微笑道,“周鸿殊,我可以传授你鬼修之法,你愿意学吗?”
鬼修?周鸿殊惊讶道:“鬼还能修炼吗?”鬼不是要投胎吗?
温瑢道:“当然可以,不然那些鬼王鬼帝又是从何而来?不过,鬼修一途向来艰难,你能否坚持下去还是个问题。修成了鬼仙,就有了形体,与活人无异,和俞音相处时再不必担心自己的阴气会伤到她。”
与活人无异!
俞音自动过滤掉其他,只听见了这一句,顿时眼睛发亮,右手颤抖着轻轻与周鸿殊交握,虽然她的皮肤并不能感受到周鸿殊的温度。
这样冰冷而虚无的虚假“接触”已经维持了大半年,俞音默默垂下眼睛,忍住泪意。
周鸿殊比俞音更激动,他慢慢屈下双膝,诚恳道:“请大师教我!”
温瑢伸手扶他起来,温瑢道:“还有一会儿才是吉时,你们先去换衣服。”
俞音没有父母,周鸿殊死后彻底看清了周家人的面目,单方面和周家断了关系,因此两人不拜高堂。
俞音换上了提前准备的中式喜服,不过因为要的仓促,所以做工还是粗糙了点,俞音爱惜地抚平嫁衣,轻轻虚握住周鸿殊的手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