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修真界(192)
——这小元婴就这么神来一笔般,张开小嘴,一口一口啊呜啊呜,先从阴阳道源吃起。
他那气势狼吞虎咽、鲸吸牛饮,嘴巴一张一合之间有竣工日前的抢修气概,喉咙咕噜吞咽声里能比大火烧村前卷细软逃荒更迅疾,就这么着,他竟硬是生生把洛九江丹田里的大半个世界在被外界吞噬之前,全都咽进了自己拿圆溜溜的小肚子!
此前洛九江的神识尚且还留在圣地,肉.体却已经先一步被吞入幽冥寸寸蚕食,整个人仿佛被隔离割裂成两个部分。尽管身体上的疼痛能鲜明的传递进他的感知,但他若要想控制自己的灵气经脉,却像是寻常人带了十八副厚厚的橡胶手套一样迟钝。
因此直到洛九江整颗头颅被纳入幽冥范围,他的神识终于得以看清自己几乎被啃空的骨架,心里还没来得及伤感一瞬,就先被自己丹田里这尊小元婴的神级操作给惊呆了!
……要说这不是元婴,这是成精了吧?
洛九江的神识顺其自然地落在自己都快撑爆了的元婴身上,抢紧时间将阴阳道源调理顺畅。周围那不知名的存在还在一波一波地涌上前,想从洛九江的元婴上撕下肉来,但洛九江是当真无心他顾——他现在所有精力都放在引导自己的道源上,生怕一个松懈就把自己炸成漫天的血花。
周围那些黑色的、无休无止、一波一波接替着扑上来的影子们不是不够可怕,只是洛九江现在面对的情况实在不容抽身。
他就是拼着自己的元婴亦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也得忍住不动,努力把突然被压缩到一块、近乎水火不容在他元婴里大搞动静的阴阳道源调和成一条阴阳鱼。
然后如此突然地,洛九江周围的整个环境一下子便安静沉寂起来。一层比他周身鬼影还要浓厚、还要宽阔得多的黑色缓缓将他环绕。
随即,洛九江的神识连同他正在闭目调息的元婴一起,同时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卷进一段黑暗的涌流之中。
此前所有在洛九江周身喧哗的躁动都默默无声地退却,整个世界之间,好像只剩洛九江和那一段涌流的存在。
在那黑暗河流的冲刷之下,激烈沸涌的阴阳道源渐渐被安抚下去,而洛九江则感到自己无比的困倦。
在深深地沉入黑甜之前,洛九江突然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听过的一个鬼故事。
有一个人特别喜欢装作和鬼说话,他在读书的时候对着桌面问:“鬼在哪儿呀”,在吃饭的时候对着邻座问:“鬼在哪儿呀?”,在睡觉的时候对被窝里问:“鬼在哪儿呀?”,在走路的时候对着身边问:“鬼在哪儿呀?”
直到他把手远远地够进一个又长又扁的抽屉里,开玩笑地问了一声:“鬼在哪儿呀?”,然后有一个声音凭空响起:“和你说过多少遍!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这个人的手臂突然一痛,他尖叫起来,抽屉的底板上渐渐积满了血。
……所以幽冥究竟在何处?这个问题洛九江终于有了答案。
世界之外,幽冥无处不在。
那些小世界外的无数黑暗的“空”,实际上都是满满的幽冥,而“空间乱流”其实也未必存在,那只是无数的鬼,对于误闯幽冥者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利口。
洛九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每当修士们从一个世界穿梭到另一个世界时,会有成千上万地鬼魂分列在传送道路的两端,无声地在全程用眼睛目送。
人死道消后将会归往何处?有时候,传送过程中的修士会和自己的旅伴在半程中讨论这个问题。
会来到我们这儿。
在界膜通道的外面,无数的鬼魂扒在上面,密密麻麻的眼睛把议论这个问题的修士从头到脚都三百六十度地看了个透。
洛九江被彻底拉入昏沉梦乡之前,正好被黑色涌流卷着路过一处两界通道,随眼一瞥间,只见那通道上下左右全被黑色的鬼影爬满。那些黑压压的影子俱都背对着洛九江,因此看不出他们有没有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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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江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
倒也不是真的深眠,只是他此前急中生智,在几次呼吸之间断下决心,先伤寒千岭,再替问心雷。不等劫后余生松一口气,人就被判入幽冥,神识还在圣地这头,身体却已经先被一丝一缕的活活咬碎。等他神识终于进入幽冥以后,却依旧不得安歇,第一时间就得附上元婴力挽狂澜。这一连串的事情从发生到结束,总共时间算来也不到一炷香。
可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论起惊险程度,却比他从前所经历的每一次更甚。
比起沉眠,洛九江更像是在自我修复。之前发生的三件事情里,无论哪一件,对他的伤害都绝不算小。
那包裹着他元婴的黑色涌流好像也知道洛九江需要休息。它带着洛九江匆匆奔袭路过好几个世界,中间打了三四次大弯,可过程中波浪却始终轻柔,震荡颠簸的程度甚至不比婴儿的摇车更重。
过了一小会儿,像是终于抵达了目标地点,黑暗的河流停下脚步。在波浪中升腾起一部分来,它们逐渐结成一个厚重的茧,把洛九江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中间。
也许只有亲身来到幽冥这样神奇而阴森的地方,拿自己的眼睛亲眼看过了,人们才能发现虽然同为漆黑一片的颜色,可他们彼此之间原来还能分出深浅。
包裹着洛九江的那团黑暗纯正安静,然而颜色却是接近半透明的,这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枚琥珀。元婴状的洛九江被封在这个透明的壳子中,于这片无光的黑暗来说,他是如此地炫目而惹眼。
珍贵的“琥珀”被递送到了两三个格外浓黑一些的鬼影手里,几个影子低头看看,发觉蜷缩其中的洛九江正睡得香甜。
然后像是终于完成了使命一样,黑色的涌流继续奔腾着向远方波动而去,这回的速度风驰电掣,和刚刚托着洛九江时的态度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它追赶得那样惶急,好像是远方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它一路西去,每一次浪花急剧的翻腾,就会在空中拍下成百数十条的黑色鬼影,然后从鬼影之中夺来一点零碎的收获。
这条奔涌的长河一次次从鬼影中抢下一点或红或白的碎屑卷进它的最中央,而且与此同时,在整片幽冥之中,四面八方的不同方向上,大概有十几条这样的河流在逐渐聚集。
而对于这一切,神识在元婴之中尝试安家落户,来回调动着道源磨合的洛九江都一无所知。
他记忆里只留下一段温柔的波浪,就仿佛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七岛碧海上的一条小渔船上。
“月儿圆到弯十五天里变诶,
大船划开桨,小岛岛之间转呦,
哥哥你不要急捞海里的红鲷子,
我给你系腰上的红绳绳你有没有放心头
……
银盘盘从弯到圆又是半个月诶,
大船吃深水,海面面上随波流呦,
哥哥你不要贪那网大又肥的珍珠蚌,
我独个坐小楼儿上一夜等你回百次头”
作者有话要说: 鬼故事和渔歌都是作者自己编的,所以要是感觉不吓人或者不好听都请无视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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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乾源
公仪竹提前告诫枕霜流的那句“睚眦性格古怪”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枕霜流回敬他的那句“论起古怪,普天之下我论第二世上便无第一”显然也全都出自真心实意。
这两句大实话的具现化表现就是……枕霜流匆匆赶到睚眦界, 方才与这一代的睚眦衅元冰说了一共不到三句话, 两人就彻底谈崩了。
第一句话是枕霜流说的, 他问:“我观大难将临头而至,不知睚眦主可有意联手?”
第二句话则是衅元冰回的, 他听了枕霜流的言语后,登时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一点“这是个什么弱鸡玩意”的惊讶, 自负笑道:“我大难临头?我需要联手?就是要找盟友, 难道……噗嗤, 你?”
第三……枕霜流没说出第三句话,他看在睚眦这活体炸.药包马上要出去硬刚玄武、穷奇和饕餮联手的份上, 好悬克制住了自己, 没有当场和他来上一架。
他抬起眼来, 阴沉地留给了衅元冰最后两道冰冷的凝视, 然后身形如同一阵黑雾一样缓缓在待客的大堂上散开了。
睚眦一族一向自负,衅元冰连玄武三族异种联手这种大事都不放在心上, 自然就更不把枕霜流一条叛出玄武门下的灵蛇看在眼里。面对骤来骤去的枕霜流, 他只是不以为意地“啧”了一声, 转而从茶托盘下重新抽出压在底下两三天的那张战阵图。
枕霜流虽然隐去了身形, 但是却没有远走。他这次来的初衷本来是想和睚眦谈谈合作的事:敌方既然已经合纵, 那他们几个剩下的道源所有者也未必不能连横——不过枕霜流没什么上赶着求人家强扭瓜藤的爱好,睚眦既然不想,那也就算了。
他之所以留下来倒也不是由于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高尚的理由, 正相反,像是衅元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又跟他很不对付的存在,枕霜流恨不得一天死他一百个。
作为灵蛇的寄居者,昔日玄武界的灵蛇主,自幼就被作为短匕、毒.药和刺客培养的枕霜流,一向都心狠手辣而且翻脸如翻书,阵营之间来回横跳已经是家常便饭。
自然而然地,在同睚眦一言不合之后,枕霜流眨眼工夫就下定了决心:既然拉不到睚眦做盟友,那弄死他再接管他手里道源也是可以的,而且还省了自己不少心。
这么想着的枕霜流,人已经如同一缕青烟一般掠至睚眦界的边缘。
在目前残存的所有的道源拥有者里,枕霜流不是最强的那一个,不是最有势力的那一个,甚至也不是最有底蕴的那一个。假如有人能够把当世的所有身怀道源者按照实力大小排一张表,那除了洛九江和寒千岭两个元婴之外,大概就是枕霜流垫底。
但是一般没有人想去惹他,甚至连他叛出玄武界多年后又轰轰烈烈地在外自立门户,玄武也只是暗指饕餮过来试探他一番,甚至现在三家合围亦没有挑他第一个下刀。
因为论起隐匿、诡异和不可捉摸来,枕霜流在当世之中能排第一。特别是上回饕餮被迫输给他半滴道源之后,这位灵蛇主就更是如虎添翼。
他本是玄武界拿来做刀枪盾戟的一块招牌,从小学的是暗杀偷袭的功夫,满身都是下毒放火的不入流手段。倘若将世上人都比做兵刃,四象九族都是正经传承的宝刀利剑,而枕霜流则是粹了剧毒的细针、莲子、梅花镖,论起来甚至都不在十八般兵器里。
在从前的几百年中,修真界最顶级的那一批人物里,甚至没有枕霜流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