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金针菇(19)

　　楼下，红衣女子在舞台上说着话，说过几句开场白后，她一抬手，方才表演舞蹈的其中一位走上了台。
　　这位女子看着岁数不太大，整个人看起来俏生生的，她的小脸煞白毫无血色，似是害怕极了。
　　红衣女子让她围着舞台绕了一圈，台下众人欢呼声更为热烈了。
　　红衣女子高声道:“这便是我们第一位拍卖品，价高者得，喜欢的侠士们不要错过了！”
　　台下感兴趣的人纷纷出价，楼上四周的厢房内也传出报价声，不多时，最终的胜利者被选出。
　　故墨看着台上一脸隐忍的女子问道:“她明明不乐意，不能拒绝吗？”
　　房内众女闻言两两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苦笑。也许是故墨看起来太过无害，让她们无意识的抛下了那些个一定要强颜欢笑的欢场规则。舞女喃喃道:“一个玩物，有什么资格拒绝呢。”
　　“我们这些人最好的下场，大概便是被哪位公子看上，收做玩宠吧。”乐者说着，随手拨动了几下琴弦，发出如诉如泣般的琴音。
　　玩宠一词一出，故墨猛地抬起了头。
　　他先前对这些人说的话半懂不懂，只能结合现在的情况猜出这是个不好的意思。可玩宠不是个好词么？意思不是一起玩耍，两个人相互宠爱的意思么，为什么会被用在这里，用这种难过的语气说出？
　　故墨意识到不对，他试探问道:“当玩宠有什么好的？”
　　舞女笑道:“当然比在这里好了，在这里要伺候不知多少人，而被赎身当了玩宠，就算是受辱，也只用受一个人的辱了。”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向故墨，将他浇得个浑身冰凉。他不敢相信道:“为何会受辱？说不定……说不定玩宠也有不受辱的呢？”
　　众女低笑出声，仿佛在笑他的天真，也仿佛在笑自己的可悲。
　　“公子，”舞女笑着道:“玩宠一词，本就带有侮辱性质，又何来不受辱？不受辱的，那就不叫玩宠，而叫宠妾了。”
　　话音轻柔，落入故墨耳中却如阵阵惊雷，将他劈了个正着。
　　四周厢房内那些奇怪的声音，台下带着邪意的男人的笑，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着些什么，故墨在那刹那间，突然明白了玩宠的真正意思。
　　这个词，怕是比他知道的炉鼎还要恶劣些吧。
　　故墨浑身僵硬，他想要转头去看凌风雪，去跟凌风雪解释他的本意，可是头只稍稍偏了一点，眼角余光看到凌风雪的小半个身影后，他就不敢动了。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故墨，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了什么叫胆怯。
　　他以为他和凌风雪是很好的朋友，可没想到，凌风雪一直都以为他在欺辱他吗？
　　那凌风雪面对他时，一直是在强颜欢笑吗？
　　一只手伸过来搭上他的手背，凌风雪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自是对我极好的，不必在乎外人的评价。”
　　故墨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凌风雪，只见凌风雪一脸冷静，只是眼中有些忧色，像是在担心他的状态。但不管怎么看，显然凌风雪都并不为这个词的用法而感到震惊。
　　也就是说，凌风雪对这个词的认知，是和其他人一样的。
　　故墨捂住脸，崩溃的趴到了桌子上。
　　

　　☆、第 31 章

　　凌风雪拍拍故墨的背，有些疑惑他为什么情绪这么奇怪。
　　难道是因为不好意思将玩宠一词摆在明面上讨论，如今被说起了所以感到羞耻？
　　凌风雪摸摸故墨裸露在外的后颈，温度正常。故墨在被他触碰时一抖，把头埋得更深了，露在外面的耳朵尖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这么害羞，真是难得。
　　凌风雪这么想着，将手拿开了，让故墨自己一个人缓一缓。
　　玩宠一词在寻常人眼中纵然带有侮辱意味，以前的他也对这类事物很排斥，万万不会想要将这个词往自己身上套。
　　但现在不一样，比起被当做玩宠，他更不能接受被赶走，恢复所谓的自由身。
　　如果是这种自由身，不要也罢。
　　凌风雪把目光投向窗外，那位已经被拍卖掉的女子强颜欢笑的下了台。主持拍卖的红衣女子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有请下一位拍卖品！这位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有特殊口味的客人们不要错过了。”
　　话语间，另一个身影走上了台。这个身影身高比上一个人高挑，身体曲线没那么婀娜，喉间有不甚明显的喉结。
　　虽然脸庞因为还没彻底长开而雌雄莫辨，但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个男孩子。
　　凌风雪拧眉观察片刻，怀疑道:“我记得之前你说这里是拍卖……的，这种类型，没人会买吧。”
　　“您有所不知，”一位舞女向他解释:“有些客人就喜欢尝尝鲜，试试不一样的感觉。”
　　凌风雪垂眼看着楼下，这次拍卖品的响应者明显没有上一位那么多，但还是有好几位举手报了价。
　　凌风雪冷眼看着，没有说话。最终，这个拍卖品被一个男人买了去，凌风雪才冷声道:“荒谬，买回去又能做什么，摆着看不成？”
　　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含糊其辞道:“能做的当然有很多，不会让客人吃亏的。”
　　凌风雪看过来，视线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热切:“怎么做？”
　　众女:“……”
　　这对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面对她们一群盘靓条顺的姑娘，不问些别的情趣话题，问的却是怎么和一个男人做这种事？
　　众女真是非常想吐槽了，然而在凌风雪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下，还是强忍住了到嘴边的话。
　　一名舞女站起身，向他行了个礼，说道:“光是说很难解释，我去给您拿书来，您稍等。”
　　舞女离开，又很快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本小册子。
　　她将小册子递给凌风雪:“这就是基本的图册，您可以看看。”
　　凌风雪接过，随手翻开其中一页，顿时手一抖，睁大了眼睛。
　　凌风雪正震惊的看着图，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迅速地向图册抢去。凌风雪往旁边一闪，护住图册，同时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故墨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瞪着他，气急败坏道:“你看这个干什么，你又不需要学！”
　　凌风雪看着故墨的脸，直到故墨受不了移开视线后才开口道:“多少也要了解一下的。”
　　听到这话，故墨再次把视线转回来，他眼眶都红了，眼里似有隐隐泪光，急道:“了解什么啊，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故墨愤愤的一捶桌面，起身离去。
　　桌面上被他捶出一个坑，众女不敢相信的看看深坑，再看看故墨那瘦弱的背影，大气不敢出一声。凌风雪留下一锭银子，把图册放入怀中，也随即追了上去。
　　故墨在前面健步如飞的走着，他没有回燃剑山庄，而是沿着黑暗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背影里都写满了茫然。
　　凌风雪没有急着上前与故墨说话，故墨在这方面如此脸皮薄，不愿在明面上说起，之前又见到了那个小册子，现在想必是想要一个人静静的。
　　说起那个小册子……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也不知他何时需要真正履行玩宠的职责，还是早日将图册上内容研究透彻才好。
　　两人不知在夜色中晃荡了多久，故墨终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脚步。
　　故墨回过头，盯着自己的脚背说道:“去睡觉了。”
　　“嗯。”凌风雪跟上去，进了客栈之中。
　　面对客栈老板，凌风雪一如既往地要上前开房付钱。老板看他们一眼，掏出一把钥匙。
　　“两间房吧。”故墨盯着自己的脚面:“开两间房。”
　　凌风雪没有说话，只是又拿出些许银两，多换来了一把钥匙。
　　故墨拿过其中一把，上楼开锁进房，转身正要把门关上，却被身后的凌风雪抬手撑住了门。
　　凌风雪微微低头看他，疑惑道:“不一起睡吗？”
　　如果是往常的故墨，那肯定是要兴高采烈的答应的。可现在毕竟不同以往，故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进来吧。”
　　屋内烛火明明灭灭，故墨在桌前坐下，呆呆的看着地面。
　　凌风雪站在他身边半晌，见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便说道:“是不是想要先沐浴？我去帮你叫水——”
　　故墨抬手拉住凌风雪衣袖，紧张道:“别走，我，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什么？”
　　“你……”故墨欲言又止，他盯着地上的影子，好一会后才道:“你把那个本子扔了吧，用不上的。”
　　凌风雪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蹲下身来，和坐着的故墨对视，轻声道:“真的用不上吗？”
　　故墨用力点头，恨不得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证明自己真的没有过侮辱之意，只是单纯想跟凌风雪做朋友。
　　凌风雪突然笑了笑，这个笑容极淡，昏黄的烛光洒在他脸上，为他的脸庞铺上一层暖色。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是那么近，故墨看见凌风雪的眼神慢慢变了。凌风雪缓慢的靠近，最终，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故墨脸侧。凌风雪重新拉开些距离，轻声道:“我觉得用得上，学习这些内容，这不是我这个身份的责任吗？”
　　故墨还没从突然被凌风雪亲了一下的冲击中缓过来，又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凌风雪这话简直是非常自觉的给自己定了身份，把自己当做一个出卖色相的玩宠，而不是一个平等的朋友。
　　故墨本来就一直憋着，听到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
　　豆大的泪水染湿了他的眼睫，如同淋湿了的蝴蝶翅膀。年少不知忧愁的脸庞上也尽是苦恼与悔意。
　　凌风雪一惊，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懊恼道:“是我说错话了，你不喜欢那书我便扔了，别哭。”
　　“你没错，”故墨自己擦擦眼泪，还是没忍住，扑过去抱住凌风雪的脖子，把脸埋到了他的肩膀上，哭着道:“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乱用词了呜呜呜——”
　　“什么？”凌风雪惊疑道。
　　故墨抽噎了一下，抬起头，认真看着凌风雪的眼睛说道:“我没有把你当玩宠，也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一直都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以前是我误会了玩宠的意思，真的很抱歉。”
　　那一刻，凌风雪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连他眼中摇曳的烛火仿佛也一起凝固了。

　　☆、第 32 章

　　凌风雪就如同一块布满了裂痕的石雕，轻轻一推就能让他全部垮塌。
　　故墨抽抽鼻子，泪眼朦胧的握住凌风雪的手，诚恳道歉:“我以后不会再乱用词了，原谅我好不好？或者，或者你也这样称呼我，我不介意的，你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