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不好惹(9)
小楼一层厅堂的暗红漆大门倒是没关实,留了一条缝。
此时,从那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对齐辰来说,简直犹如亲爹亲娘一样。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扇红漆大门外,抬起手刚要推门,却仿佛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偌大的楼房里,根本连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之前齐辰逃跑心切,除了自己如同鼓擂一般的心跳和极为粗重的喘气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仔细听身后的动静了,根本顾不上其他。这会儿站在门前,推门就能找到暂避所,心里终于稍微松了口,这才有精力注意别的问题,然而这一注意,他的心又被拎到了针尖上。
就在他脑袋“嗡”地一声再度被刷成一片空白的时候,那个原本留着条缝的厅堂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分钟前还被他用伞抵开甩在身后的徐良此时正扶着门,站在一片昏黄的灯下,再次冲他露出了一个僵硬而满是死气的笑。
你特么究竟有!完!没!完!
那一瞬间,齐辰紧缩的心中诡异地涌出一股子烦躁和怒气,他居然有种想把对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皮撕扯下来的冲动,总觉得这样的笑和徐良原本温和的长相违和到了极致。不过残存的一点理智抑制住了他作死的冲动。
他只呆愣了一瞬,便打算转身跑路,却听见徐良腔调僵硬没什么起伏地道:“我都把他引到这里了,你还磨蹭什么?”
齐辰一震,他这分明是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一个人也就算了,要是两个这样的组团来玩儿他,他再迟一点就真的跑不掉了。
这么想着,他脚下一转,刚要冲出去,就感觉后颈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欠收拾的货狠狠砸了一下,砸得他两眼一黑,两腿一软,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便晕了过去。
……
眼前深沉的黑暗还没有散去,后颈的钝痛却已经逐渐清晰起来,一阵一阵,引得头脑嗡嗡发晕,胃里泛着恶心,让人怀疑是不是连骨头都错了位。
齐辰在这无法忽略的痛感中渐渐恢复意识,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刚想睁开眼看看,就听一个僵硬得几乎没有语调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我时间不多了,先走一步。”
这声音一入耳,之前发生的那一系列诡异得简直冲击齐辰世界观的事情终于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于是,他只动了两下眼皮,便把睁眼的打算又按了回去,继续装晕,想听听还有什么情况。
那个男声话音刚落,一阵风声骤起,不知是木门还是木窗低哑地“吱呀——”叫了一声,而后又“啪”地关上,接着,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这之后,便再没了什么新的动静。齐辰只能听见一些“哔剥”轻响,以及类似砂锅炖东西时发出的“咕嘟嘟”的小沸声。似乎是谁在用柴草烧着火,煮着一锅什么。
他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动了动眼皮,半睁开眼,想看看留下的那个人究竟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他只觉得睁眼的时候,视线十分模糊,一时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隐隐约约看到一团火光在不远处忽闪着,晃得他眼睛还有点酸疼,笼上了一层水汽。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眼前的景象这才清晰起来,可这一清晰,他就发现和离他一米来远的一个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一睁眼就发现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垂着眼,意味不明阴气森森地看着你,一动不动,换谁都得吓一大跳,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境之下。
齐辰只觉得自己胆汁都快被惊出来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那是一个十分瘦削的老太太,腰背佝偻着,老态龙钟。苍白的头发在头上梳了个发髻,只是大约梳得不够仔细,漏了好几绺下来,有些杂乱地散在耳边。她的脸背着火光,看不大清长相,唯有那双眼白明显大于黑色部分的眼珠格外清晰,而那双眼睛,现在正一转不转地看着齐辰。
齐辰在看到这双眼睛的一瞬间,觉得无比的熟悉,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没过两秒,他猛地想起来,这正是那篇新闻报道所配的截图里,秦姐身后的黑暗角落中显出来的那双眼睛。
所以这特么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偷个镯子偷出这么多破事!
惊疑和烦躁兜头灌了下来,弄得齐辰忍不住就想发作了。
他心道,他一个成年人要是跑不过个老太太,回去就可以找根绳儿吊死在宿舍门口供人瞻仰了!
一旦定了心意,他便抬起头想撑坐起来,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刚才没注意到的地方——
那个笼着袖子坐在那里的老太太,既没有影子,也没有脚……
齐辰:“……”这个时候再假装自己没动弹过还晕着不知道行不行……
不过下一秒,他就明白了……这他妈显然不行!
因为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笼着袖子的老太太抬手一招,不远处柴火堆上煮着的那个锅便掀了盖,旁边一张八仙桌上不知哪百年前用过一个破碗“嗖”悬空,一股脑儿扎进锅里,舀了半碗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而后落进了老太太手里。
那看起来走路恨不得都得哆嗦两下的老太太接了碗,便“忽”地闪到了齐辰面前,抬手捏了齐辰的下巴便想把碗里的东西给他灌下去。
直到这时齐辰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被谁使了什么招,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除了脑袋能动,哪儿哪儿都动不了,还真跑不过这破老太太!
齐辰摇着头,企图让开那碗里的东西。
他本以为煮了这么久,那东西不管是被灌进他嘴里,还是被他挣扎着浇在脸上,都得烫破一层皮,燎起一排泡,谁知真的洒在嘴边却发现,那东西阴冷得惊人,在这种天,简直冻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半碗不知什么东西煮出来的水,基本都泼在了他的嘴边和领口,但是依旧不可避免地有一点呛进了他嘴里。
顿时一股浓郁的腥苦味在整个口腔蔓延开来,差点让齐辰吐出来,却又被那老太太捂着嘴强行咽了一点下去。
一时间阴风四起,鬼哭狼嚎,齐辰不知是他咽下去的东西有致幻作用还是真的如此,他看到这屋子里瞬间涌进来许多面目阴惨的人,有一个女人披着枯杂的长发,趴在天花板上,脑袋翻转过来,顶着一张青白的脸冲齐辰露出了一个青惨惨的笑,嘴角一下裂到了耳朵根,露出一排鲸鲨似的尖齿。
齐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喊救命有人能听见吗……
就在那群嘴一个赛一个大的玩意儿突然冲着齐辰一哄而上的时候,一声如同轻啸般的刀鸣声穿透重重鬼哭破空而来!
☆、第10章
齐辰眼睁睁地看着原本青面獠牙的群鬼突然面露惊恐,像丢了窝的马蜂般一哄而散,企图穿墙遁地逃个无影无踪。
可显然,他们的动作快不过刀光。
几十道狭长的冷光撕扯开屋内鬼气纠缠的暗夜,一道一个,直直穿过那些野鬼的眉心。
齐辰一时间只觉得眼花缭乱,被一片光影晃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听见那老太太哀嚎了一声,而后手里的碗便“咣当”掉在了地上,光听声音都知道肯定摔成了瓣儿。
一片混乱中,他只看见一道暗金色刀光如同流星般从他眼前一晃而过,在额前撩起一阵风,“咚”地一声钉在了距他脑袋不足半米的地方,嗡嗡作响。
这一声长刀入地的声响仿佛是一句结语,干脆果断地结束了今晚这屋里的群鬼乱舞,毫不拖泥带水。
眨去了眼中残留的刀影后,齐辰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自己额前被削下来的一小撮断发。
那一片乌黑正轻飘飘地从他鼻尖滑过,生无可恋地落在了地上。被穿成筛子的门里灌进来一股子风,呼地将它吹散了,一根不剩。
齐辰:“……”
不过相比他这只丢了几根毛的,这屋内其他不是人的东西可就惨多了。
碎成渣的破碗旁边,那凶残老太太正伏在地上,原本端碗给齐辰灌药的双手此刻被两把短刀钉在地上,利刃穿透了她的手背,有大半没进地里,剩下的半截泛着森冷的寒光。
齐辰听见她还在不断嘶嘶地抽着冷气,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那被刀刃劈划开的地方,皮肤仿佛被灼烧了似的,正一点点地变黑,甚至散发出了一点儿焦糊味。
而至于那群看到齐辰跟黄鼠狼见到鸡似的野鬼……
此时个个眉心一把短刀,被钉满了一面墙,联合国开大会似的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齐辰手脚不能动,艰难地转着脑袋欣赏了一圈,不幸“咔——”地扭了脖子。
他僵住不能动的角度正好对着那把离他脑袋不足半米的刀。
同钉了满屋的短刀不同,这柄刀要长得多,也精致得多。
这刀窄而薄削,单刃微弧,背上有兽齿状刀扉,狰狞却不失美感,从刀刃到刀盘铸工都无可挑剔,唯一的遗憾,便是刀柄残缺,没有柄首。
齐辰看到这把救命的刀,坚持了一晚上没动的下巴,终于咔嚓一声,掉了。
这特么不是董主任挺宝贝的那把龙牙么?!它为什么会以如此酷霸狂炫拽的姿势出现在这里?!
齐辰终于开始觉得,这把钉在地上的刀好像不是来结束一个扯淡的夜晚的,它这明显是要将一切引到更扯淡的地方上去。
龙牙都被丢出来了……难不成来救他的是董主任?!
他转不了扭了的脖子,只得看着刀的方向,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等着董主任推门而入。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他所想象的扯淡还是太天真了……
因为他没等到门外响起中年发福老男人熟悉的脚步,却看到眼前那把龙牙周身金光乍现,交错纷杂的光影将整柄刀笼在其中。
齐辰只觉得他正躺着的这片地面突然颤动了一下,钉进地里的刀像是被拔了出来似的,不断变长……直到超过了它原本一尺六寸的长度,这变化也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样子。
刀身周围的金光越来越盛,耀眼到已经看不到被包裹在其中的刀本身的样子。
齐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团金光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简直要直奔两米去了!
这他妈怎么看也不是一柄常见的刀该有的高度吧!!!
那团金光也果然没有再幻化成刀的形状,而是有了人形的轮廓,并逐渐变得浅淡,最终消失了个彻底……
原本钉着在地上的龙牙,在这金光褪尽之后再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