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型关节(20)

　　“我知道。”姚英彦低低地回复道。
　　“我认为邵钧已经相当容忍你对于他智商的侮辱了。你可能不知道，上一个骗了他的人的人皮，现在正在邵钧的书架上忠实地履行着封皮的职责。”
　　姚英彦久久没有回话。
　　“姚先生？”
　　“我知道了。”
　　姚英彦看着眼前的这个盒子，伸手轻轻地触摸上盒子的不规则翻盖。
　　他想起第一次在地上那间工作室中见到这个的时候，自己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要将它合拢，而那时抓住自己手腕阻止他的正是邵钧。
　　这是在火灾发生前自己与邵钧重逢后，他第一次邀请自己到家里来。
　　他始终记得那个时候，邵钧微笑着略带玩味地说了一句他当时不明所以的话：“哥哥，别合上盖子。我现在可没有见老师的心情。”
　　这是姚英彦他第一次意识到邵钧与普通人有些不同。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重复的开始4
　　评价一个人与常人不同，有时是赞美，有时是抨击。
　　但对于姚英彦来说，邵钧与常人有异，却是一个非常中性的陈述句。
　　与邵钧重逢后，姚英彦并没有去思考邵钧为何会去找他，也没有思考邵钧为何能找到他。
　　姚英彦成年后，曾经主动去寻找过几次邵钧与姚英逸的去向。然而当时孤儿院早就因为事故关闭，院内留存的资料也不知所踪，甚至几年后姚英彦再次尝试寻找时，连同资助孤儿院的那位姜姓出资人全家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至此他真的以为，人海茫茫，无论是邵钧还是哥哥姚英逸，这辈子也许已经无缘相见。
　　可有一天邵钧找到了他。
　　原以为此生永不能见的人，多年后竟然重逢，这种喜悦早就足以冲毁一些人的所有理智。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姚英彦。
　　所以他对于邵钧的反常熟视无睹。
　　不去想邵钧为何反复向他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没有会保持联系的朋友，也不去想他问起大哥姚英逸时邵钧的语焉不详，以及邵钧对于自己现状叙说的吞吞吐吐。
　　他只是想要再一次和邵钧在一起而已。
　　可就算如此，直到有一天，他被那个自称是邵钧老师的人找到时，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不，对于邵钧来说，他可能连替代品都谈不上。他与姚英逸虽然拥有相同的相貌，但是对于邵钧来说他从来都不是姚英彦，而是姚英逸的弟弟，是这世上与姚英逸唯一血脉相连的血亲，也是邵钧最需要的一件祭品。
　　那时，他这才终于明白了邵钧为何要与自己相逢。甚至为何在自己曾经一时疏漏暴露对邵钧的感情时，对方会在震惊后点头同意他的求爱。
　　这是猎人对将死猎物的同情，也是邵钧对于拥有同自己相同样貌的姚英逸求而不得的发泄。
　　但直到那个时候他都不曾愿意伤害邵钧。
　　他觉得自己死在邵钧手上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至少邵钧可以重新与恢复正常的姚英逸在一起，而自己到死都可以活在邵钧是喜欢自己的这个谎言中。
　　现在一切却都搞砸了。大哥的死将一切都搞砸了。
　　谁能想到，姚英逸会在察觉邵钧计划后，找到了自己，将邵钧托付给他后，就毫不犹豫点火自杀了。
　　他也没有想到邵钧得知火灾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追随姚英逸同去。他至今不知道自己从火场救出邵钧，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也许他们三个人都烧死在那场火里，才是一个真正的好结局。
　　姚英彦站在房间中，突然感到了强烈的疲惫，他摸着桌沿慢慢地蹲**体，本只想是喘口气，但最后竟全身脱力，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如同繁星般闪耀的宝石，姚英彦安静地绝望着，泪水无声地从他的眼眶涌出，划过面颊最终滴落在地面上。
　　姚英彦心里十分痛苦，但他其实并不后悔听从邵钧老师的建议对邵钧做下这件事。
　　比起放纵邵钧自杀，尸体再被食尸鬼食尽，他还是希望邵钧可以活着。
　　哪怕因为害怕邵钧恢复力量，而令他失去声音，哪怕因为害怕邵钧逃走，而折断他的脚踝，姚英彦都会做。
　　他与姚英逸一样本来就该是个怪物。
　　姚英彦躺了一会，直到寒气从地面穿透他的整个身体，他才再次爬了起来。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缓慢地走到墙壁上悬挂的巨幅油画前。
　　这是一幅巨型风景画。
　　葱茏的树木掩映间，有一栋小巧可爱的二层小楼坐落在夕阳之下的山坡上。漫天的彩霞下，二楼的露台上还隐约可见两个男人的身影。
　　姚英彦知道画的内容，知道这是这是烧毁前更靠近山顶处邵钧和姚英逸的居所。而画上的那两个人除了邵钧和姚英逸别无其他解释。
　　他注视着那幅画，轻轻抬手触摸上二楼露台的其中一个身影，口中喃喃呼喊着“钧钧”两个字，过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停止。
　　姚英彦将画取下靠在一旁的书架上。油画后是一面平整无华的石壁。他轻轻一按墙壁，墙壁似一扇门般无声洞开，显露出其后一片黑暗无光的通道。
　　他转身去取了油灯，站在了通道门口，并没有进入，似乎心中还有些犹豫。
　　这时，他听见那个盒子中再次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你想好了？”
　　姚英彦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他下定决心接过匕首的那一天。
　　“他会知道他需要知道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重复的开始5
　　邵钧是被两个人的争吵声叫醒的。
　　他本打算睁眼看看到底是谁在争吵，可他脸上盖着的一层白色的棉布遮挡了他的视线。而就当他准备动动手脚，掀开一丝缝隙偷窥时，有个令他惊讶不已的事实展现在他面前。
　　他动不了了。
　　不仅仅是双手双脚，脖子腰腹，甚至连同眨眼他都无法控制，就如同一具尸体，安静地躺在白布下，旁听着身边的争吵。
　　尽管如此，邵钧并没有放弃探知。他竖起耳朵想要辨别这两人的声音。奇怪的是，那两个声音虽然近在身边，可每每当邵钧想要识别时却就又变成了杂音再也听不清楚。
　　究竟是有什么在搞鬼？
　　邵钧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识别这两人的身份，转而选择安静地倾听着两人争吵的内容。
　　“我找不到邵钧的血亲，孤儿院的资料全丢失了，根本找不到他的血亲！你一开始就骗了我！”
　　“冷静一点。我犯不着为了这么点事骗你。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知道他的血亲在哪里。虽然早就超过三代亲属，但是我和他依然有血脉的联系，足够这个方法所需的。”
　　“你什么意思，他！”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邵钧会天赋惊人。”
　　“来吧，让邵钧回到正确的道路来上。”
　　“别傻站着，趁热”
　　邵钧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接近自己，随一阵风拂过，脸上的白布被突然掀开，异常刺目的强烈白光射入，令他的双眼有种将要落泪的错觉。
　　下一秒姚英彦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钧钧？你哭了？”
　　邵钧浑身一震，睁开了眼。
　　“钧钧？”
　　邵钧顺着声音转过头，看见姚英彦正端着一只小瓷碗疾步向架子床靠近。
　　刚才是做梦吗？
　　邵钧并没有马上回复姚英彦，而是眨了眨眼睛，活动了过一遍手脚。
　　身体依然活动自由，并没有出现此前梦中完全失去控制的景象。
　　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果然是湿的。这是自己刚才做梦哭了吗？
　　“怎么哭了？是因为刚才哥哥不听你的解释？还是因为哥哥强迫给你喂了药？”姚英彦放下瓷碗，关切地走到邵钧身边，坐在了架子床上问道。
　　邵钧回想了一遍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情形，虽然能感觉到当时天花板上看到那些人偶的恐惧，但此时回想起来，那种恐惧却如同蒙了一层薄纱，并不真切，甚至此刻他自己都有种奇妙的虚无感，即使思维运转正常，所有的情绪也都十分迟钝，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我……”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姚英彦自己的这个奇怪感觉，可话还没出口，姚英彦的样子就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姚英彦脸色有些苍白，喉头不断吞咽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刚才的言语间虽然满是关切。可他看向邵钧的眼神中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恐惧。
　　“哥哥？”
　　见姚英彦并不回答，邵钧又问了一遍：“哥哥，你还好吗？”
　　“钧钧，等一等哥哥，我马上回来。”姚英彦将瓷碗丢在小桌上，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间，甚至连房门都来不及关好，就传来清晰的呕吐声。
　　他是身体不好吗？还是和自己一样闻到了那股奇怪的腐臭味？
　　虽然并没有证据，邵钧却觉得极有可能是后者。
　　“你是吐了吗？”
　　“没事，应该是刚才被烟熏到了，过一会就会好了。”姚英逸脸色惨白地解释道，“我做了豆腐脑，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说着姚英彦端起一旁的白瓷小碗。碗里如同他所说的，盛了小半碗嫩黄色的豆腐脑。
　　一勺子下去，轻轻舀起一勺软嫩水润的豆腐脑，小心地送到邵钧嘴边。
　　邵钧并没有闻到豆腐脑原本的豆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比此前更强烈的腐败臭味。但他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张开口吞下。
　　“小心烫”姚英彦收回勺子问，“味道怎么样？”
　　“还好。”邵钧眨了眨眼睛。
　　“咸淡呢？”姚英彦又盛起一勺，放在嘴边吹凉喂给邵钧。
　　“不用再加盐了。味道刚刚好。”邵钧吞咽着毫无味道的豆腐花，观察着姚英彦的脸色回答道。
　　“它是甜的。”姚英彦将汤勺放回碗里，盯着邵钧，“钧钧，你还是尝不出吗？”
　　邵钧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还有腐败的味道吗？”姚英彦放下了瓷碗追问道。
　　“就好像在尸体的边上。”邵钧不再隐瞒，老老实实地说明。
　　“那人偶呢？”姚英彦半站起来，双臂撑在床沿，俯**贴着邵钧问道。
　　邵钧越过哥哥的身影，望向房间的天花板，那里空无一物。然而就在哥哥身边，架子床边，房间中的地面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偶们。他们举起右手，食指轻轻放在嘴唇前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邵钧喃喃地重复道。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重复的开始6
　　在得知邵钧味觉和嗅觉上持续的异样后，姚英彦并没有强迫邵钧再进食，端着那份豆腐花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