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博物图鉴(160)
想不出来,萧肃又开始头疼了,也许是下午吹了风,也许是布洛芬药效过了,他只好放下书,慢慢把自己挪到床上。
床头的时钟发出轻微的走针的声音,萧肃心里不安静,一直留意着房门的响动,不知道今晚方卉泽还会不会发神经,大半夜来监视他睡觉。
说起来,昨晚的情形也是够诡异了,方卉泽好像坚信他能被治好似的,临醉死过去之前还不断地说着“就快了,就快了”。
他是真的相信耶格尔可以治好自己,还是心中也存着疑惑,所以才不断重复以加深信心?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合作关系?在这个他们俩都控制不了的地方,叛军的地盘,他们是靠什么互相信任,并与维塔达成制衡的的?
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打破这种制衡?
接下来的几天,萧肃刻意振作了些,努力地吃东西,接受不知道是谁给他开的药物,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他感觉自己确实好了一点点,头痛缓解了,身体也没有前几天那么疲乏。
大约是他的“配合”取悦了某人,郝运来对他侍候得越发尽心,差不多每天都会送他去地面上散散心,晒晒太阳。
某个深夜他偶然惊醒,再次看见了方卉泽,方卉泽照旧喝得半醉,但情绪比上一次要好一些,没有再跟他说什么“你别想离开这里”之类的威胁话,只问他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肃怀着不可说的目的,没有和他起冲突,只是和从前一样不理他,由着他自说自话。
方卉泽酒劲儿渐渐上来了,起身准备离开,萧肃忽然说:“恩古夫在哪儿?”
方卉泽脚一顿。
“他是不是在下面?”萧肃追问道,“他是不是得了和我一样的病?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方卉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都猜到了。”
“所以,耶格尔并没有治好他,是吗?”
方卉泽转身,倏地看着他:“你在怀疑我?”
“五年了,你说这个基地建立已经五年了。”萧肃说,“五年耶格尔都没能治好恩古夫,你凭什么认为他能治好我?”
“……我们会治好你的。”方卉泽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有解释什么,只笃定地说,“阿肃,这件事上,我不会骗你的。”
“那么他呢?”萧肃追问道,“耶格尔,他会不会是在骗你?”
“不会的。”
“为什么?”萧肃执着地道,“你了解他吗?他了解他在做的事吗?你不懂医学,又怎么知道他所做的治疗是有效的?你见过他的实验数据吗?你能看懂他的研究吗?”
方卉泽抹了把脸,道:“是,我不懂医学,但是我了解他,我确信他不会骗我。”
他回到床前,熄灭了萧肃之前打开的床头灯,语声温柔:“阿肃,这世上唯独有一件事,我绝不会打半分折扣,那就是你的性命。”
他替萧肃掖了掖被子,说:“别想那么多,我们会治好你的。”
黑暗中,萧肃听见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又在门口顿了一下:“阿肃,你终于肯为自己上点儿心了,我很高兴,我一直怕你不信我,不肯努力活下去……你这样,我心里就安稳多了。”
“晚安。”锁门之前他温柔地说,“郝运来说你最近胃口好了一点,想吃什么尽管跟他说,好么?”
萧肃没有回答,他等了少顷,也不以为忤,锁上门走了。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萧肃听到屋顶一角通风管轻微的气流声,心中来回琢磨着方卉泽刚才的话
他说“我们会治好你的”。
他始终把自己和耶格尔放在同一条阵线上。
所以想要离间这两个人,恐怕很难。
那么,打破ELYsion这个稳固的联盟,只有从另一方尝试——维塔。
维塔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他本人有没有遗传这种病?如果恩古夫已经不行了,那是谁在维护他支持他,巩固他在叛军中的地位?
脑中忽然划过一丝闪电,萧肃猛地想起了一个名字——布希娜。
记得在被带到ELYsion之前,他听到过这个名字,当时方卉泽让维塔带人去布希娜的老营地,设伏袭击荣锐。
所以这一支叛军,首领是布希娜?
第130章 S3
从这一晚过后, 萧肃忽然发现自己的日子好过了起来。
也许他的质问从侧面证明, 他已经相信方卉泽, 并且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郝运来对他的看管放松了很多, 在地面“放风”的时候,如果萧肃要求独自待一会儿,他不必征求BOSS的意见就会轻易答应。
有一天郝运来送饭出去的时候甚至忘记了锁门,萧肃开着轮椅出去在大厅转了一圈,发现大厅南面的房门开着,里头是方卉泽的东西,原来他一直住在他对面,怪不得晚上一喝醉就过来发酒疯。
唯一令人头疼的, 是如何接触到ELYsion联盟的第三方——叛军。
这么久了,别说布希娜的人, 连维塔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除了郝运来,萧肃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和恩古夫有关的人。
怎样才能打破僵局?
萧肃十分怀疑自己只有开一辆坦克车从这片林子冲出去,才有可能见到周围盘踞的叛军守卫。
可惜他只有一辆时速不超过三公里的电动轮椅,续航时间还特别低。
然而机会很快就出现了, 他想见的人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一个上午, 郝运来推他去石屋附近晒太阳,萧肃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有人轻轻砸到他的手, 才倏然清醒过来。
腿上躺着一只熟透的无花果,萧肃抬起眼,发现维塔来了。
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他,维塔看上去黑瘦了很多——当然他原本就黑——满头卷毛都被剃掉了,耳后贴着一块纱布,侧颊有几道伤口,已经愈合了,留下深色的疤。
“日安,萧老师。”维塔龇牙笑了一下,牙齿很白,在阳光下有一种森森然的,类似野兽的质感。
萧肃没说话,捡起无花果丢还给他。他接住了,掰开咬了一口果肉,说:“你看上去不错嘛,我还以为你快要死了呢。”
这孩子心心念念想让他死,萧肃也是没脾气。
维塔丢掉果皮,在牛仔裤上蹭了蹭手,往他走过来。萧肃惊讶地发现他腿有点儿瘸,右腿膝盖似乎打不了弯儿,看上去受过什么重伤。
“上次在一号基地,我以为你要挨不过去了,就吊着一口气。”维塔从兜里掏出他心爱的蝴蝶刀,像个中二少年一样把玩着,“老方可担心呢,整天一副要死爹的表情,啧啧,看来他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这些天你过得挺好嘛,完全恢复了呢……他给你弄的那个厨子不错吧?”
萧肃冷冷一笑,道:“托你爸爸的福。”
维塔哽了一下,眼睛里倏地冒出一丝小火苗,冷哼一声道:“人类可真是自私啊,我以前以为你会不一样呢,原来也没什么不同。荣锐那小子为你要死要活的,你倒好,离开他照样过得很滋润……不晓得他知道以后会不会失望呢?”
完全是青春期后遗症的症状,挖苦讽刺也是那么幼稚肤浅,萧肃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你难道不担心他吗?不想知道他是死是活吗?”维塔见他没反应,似乎生气起来,走到近前,用刀尖在他眼前晃了晃,“老方说你这种人心冷得很,早就看透了生死……你是不是已经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了,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刀尖几乎贴到了鼻尖,萧肃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了,压抑着内心翻腾的担忧与薄怒,云淡风轻地问:“你伤的很重吧?是不是差一点儿就没命了?”
维塔一愣,萧肃慢慢拨开他的刀尖,道:“你这么久都没出现,是在养伤吧?怎么,今天终于能下床了?”
维塔眼中火苗霍然暴涨,后槽牙发出“咯吱”的摩擦声。
萧肃放缓语速,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我看你这个死样子,就知道他好得很,一点也不用我担心。”
“你他妈的!”维塔大怒,手一抖,刀尖往前一送。萧肃急忙撤手,到底神经元反应迟钝,被他在手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看你是找死!”维塔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萧肃揭起毯子一角按住伤口止血,说:“知道啊,你是恩古夫的儿子嘛……你应该感谢这一点,要不是有你父亲手下的人死保,你今天恐怕根本没有机会站在我面前说话——你们这次在他手里折损了不少人吧?”
“你!”维塔被他戳中了痛点,恼羞成怒,猛地挥起蝴蝶刀往他肩头扎来,还好这次萧肃早有提防,卷起毯子绞住了他的手,刀尖堪堪在肩头带了一下便被挡住了。
“维塔少爷!”郝运来刚从地下出来,看见这一幕立刻大惊失色,叫道,“快住手!”
“滚开!”维塔冲他道,“你给我少管闲事!”
“少爷!”郝运来急切地道,“请你冷静一点,他非常虚弱,你很容易伤到他,别忘了BOSS说过的话!”
维塔咬着后槽牙,抢过萧肃手里的毯子,将缠在里头的蝴蝶刀拿出来,再次对准他。郝运来立刻跪倒在地,大声道:“少爷!想想恩古夫先生,请您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维塔脸色变幻,少顷,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后退一步道:“我不杀他,滚吧。”
郝运来松了口气,爬起来要推萧肃回去,维塔却挡住了他,道:“我有话要跟他说,你滚一边去。”见郝运来犹豫,又道:“我不伤他就是,你走吧……别想找人来,不然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