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火(82)
庄潮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
但九韶十分相信自己的诊断,还将庄潮接到了自己这边来住,方便照顾他。九韶也是头一次碰上男人怀孕的,孩子足月时便只能剖腹才不用担心生产时会出什么岔子……庄潮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竟然会怀孕。
太吓人了,他没见过会怀孕的公妖怪。就好像以前被同族喊成小杂种、小灰毛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一样,和这个世间无法相融,没有同类的那种心底很空的感觉。
他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见娄海。
但他只知道娄海他们在天界之下打仗,具体方位,天界如何下去,他都不知道,他甚至不会飞。
“别怕,”九韶去药房里拿了点儿草药出来,“先好好儿养着吧。”
“娄海什么时候回来?”庄潮看着窗外,小声问了句。
“快了。”九韶说。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快了究竟是什么时候。
夜江逐渐开始不归宿,整日整日不见人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肯说自己到底去了哪,被九韶询问时也只是笑,哄她下一次带些点心回来吃,从来不肯说真话。
庄潮在九韶旁边的偏殿住下了,食欲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睡着了,耳边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是他没停过的一种妖怪的叫声,朦胧的梦境里能看见一个穿着银白色盔甲的人,立于昆仑山下雪地之中,将那妖怪的翅膀一一折断。
四方神兽是一起将那些战败的鸣蛇压到昆仑山下的。
娄海亲手将那些鸣蛇的翅膀折断了再丢进去,血淌得满手都是,起先朱雀还劝了两句,到后来也不劝了,随他去。
此次战役娄海的部将死伤太多,若不是鸣蛇一族贪心,娄海又怎会失去那些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还好,小,小腓腓,没跟着来,”玄武说,“不然得,被他,吓死。”
“杀气太重了,”朱雀皱着眉,“你收敛着点儿。”
青龙被鸣蛇的惨叫烦得不行,受不住娄海那样一只一只地对付,干脆把他往后推了一把,将剩余的鸣蛇一块儿从山洞里丢了进去,将封印挂上,这才算完了。
娄海的脸色还是十分难看,他深吸了口气,蹲在地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回去吧,”朱雀顿了顿,“先去我那儿沐浴,一身血腥回去吓到你家庄潮怎么得了。”
“他又不是瓷的,”娄海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情绪平复下来,“跟着我上战场也好几次了。”
“是,是啊,养个媳妇儿,养到战,场上去了,”玄武说,“没见过,你这样,的。”
娄海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
回到天界后第一时间去了寝殿,听说庄潮去夜江他们宫里许久没回来了,娄海还是松了口气。不管庄潮跟着他上过多少次战场,总归是不想带着一身血腥和煞气去见他的。
他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快步冲着夜江的宫里,推门进去,宫里却只有九韶和庄潮,没看见夜江的影子。
庄潮正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那里有一颗夜江种下的樱花树,不管什么时节都在开花,花瓣落在地上,不多时又没了踪影。
娄海放轻了脚步,冲九韶做了个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悄悄走到了庄潮后头,蒙住了他的眼睛,庄潮浑身一颤,却没有再多的动作了。
九韶默默回了屋。
“怎么了?”娄海带着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别数月,连我的味道都分辨不出来了?”
庄潮没应他。
娄海却能感觉到掌心里逐渐湿润了起来,他一愣,松开手,庄潮的眼泪还在往下淌,一眨眼,眼泪就滑到了嘴角,“怎么了?”
“我……”庄潮的声音哑得很厉害,娄海绕到他身前去,看见他的正脸了,才发现庄潮瘦了不少,原先还有些婴儿肥的脸此刻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他一把攥住娄海的手,小声说,“我怀孕了。”
“……什么?”娄海瞪大了眼睛,“我的吗?”
“啊。”庄潮别过脸耸起肩膀蹭了蹭脸上的泪。
“……肯定是我的,是我的啊?我的……”娄海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会儿,“你怀孕了?你怎么会怀孕?”
“我不知道,”庄潮听不得这个,一听这个眼泪就下来了,“我是不是怪物啊,可是我本来就是妖怪……妖怪算怪物吗?算吧?夜江说是因为我的父母不同的种族,才生出我……如此不同来,怎么办啊娄海……”
“不是,都不是,你是庄潮,你是被青龙捡回来的小腓腓,”娄海把庄潮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耳朵,“这个孩子……”
“我想把他留下来,”庄潮哽咽道,“我想……”
“那就留下来。”娄海原本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一同将他养大,没事,别怕。”
庄潮悬浮在空中的心这才落回了原位。
他们要一同将这个孩子养大,叫他不要跟着玄武伯伯说话,也不学青龙伯伯的脾气,多和朱雀伯伯玩儿。
等孩子长大了,再带他来喝夜江酿的酒,九韶酿的太异于常人,只有夜江能喝得下去。
庄潮一时之间在脑子里浮现出了太多要做的事,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缓缓抬手抱住了娄海。
第86章:番外:陆枕书x庄潮(13)
夜江最近总是外出,九韶每次来给庄潮送安胎药时总是一个人,面无表情的,拿东西如往常一般轻拿轻放,但庄潮总觉得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不然你约她出门走走,散散心,”娄海拿了一块小点心递到他嘴边,“女孩儿的情绪总是很复杂的,刚好她前些日子才说过你最近不要再卧床休息了,应该多走动。”
庄潮扭头咬下点心,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肉,想想,“好吧,可是外面都没什么好走的。”
天界的景色万年不变,到那儿都是白雾缭绕,没多大意思,从寝宫往外走出去八百多里也没什么意思,处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也是,”娄海说,“我在这里待了许久,都看厌了。”
“那我呢?”庄潮问。
“什么?”娄海把指尖那点儿点心屑拍掉,伸手捏了捏庄潮被他养得嫩得不可思议的脸,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会看厌吗?”庄潮被他捏着脸,没忍住笑了起来。
“不会。”娄海回答得很果断。
庄潮偏开头躲过他的手,想了想,又挺起上身吻了过去。
他不显怀,这都快六个月了,穿着衣服只能看出一点儿弧度,脱了衣服,小腹的鼓起清晰地落进了娄海的眼底。
“你觉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庄潮问他。
“都好,”娄海顿了顿,“你怎么这么问?九韶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啊,她医术再高明……嗯,”庄潮伸手搂了下娄海的脖子,“也看不出性别吧。”
娄海没说话,只是动作更温柔了些。
孕期的庄潮比任何时候都要主动,娄海怕伤了他,压着自己的情绪,由他闹,闹得太过火了才伸出手轻轻拉他一下。
生产时庄潮疼得不行,一边喊着我不生了娄海你个王八蛋一边哭,娄海在外头,九韶不让他进去,他就蹲在门缝,随时都准备扑进去。
夜江在旁边乐得不行,“你还不相信我们小九的医术么?”
“相信,”娄海很快应了一声,“但是……有点儿不太敢信。”
“别,别蹲那儿了,”玄武说,“带会儿,九,九韶出来,再被你绊一跤,带着你,的孩子,一块儿叽里咕,噜,滚下台。”
“哎这种时候你能不能闭嘴!闭死你那个嘴!”朱雀同样着急得不行,“结巴还话多!你要不结巴青龙得烦你烦成什么样!”
“得,那根针,把我嘴缝上吧,”玄武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前几天就看,看见他拿了,挺大,一根针回来,吓得我,缩壳里睡,睡了好几,天。”
“那是老子缝麻袋的,”青龙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你这点儿破胆子掉地上就找不着了。”
“能,能找的,”玄武说,“不要,放弃希,希望。”
被他们这么一闹,气氛终于缓和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点。
但还是紧张。
娄海能很清晰地听见里头庄潮骂得特别猛烈的声音,还有九韶踹床的声音:“别骂了,待会儿没力气晕了我可没办法。”
“娄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庄潮喊。
“看不起谁呢!”九韶又踹了下床,“骂谁会治死你呢!”
庄潮又含含糊糊地喊了句什么,大概就是疼啊我不生了之类的。
娄海搓了搓手,又站起来搓了搓手,手都快被搓破皮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九韶一脚踹开,娄海原本是蹲着的,听见脚步声后立刻蹦起来,扭头看着九韶,“怎么样?”
“是个男孩儿。他被你养得好,生产没废多大功夫,”九韶一脸纠结,“就是骂累了。”
娄海愣了会儿,哭笑不得又急匆匆地跑进了里屋,庄潮还很虚弱地躺在床上,空气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嗅觉灵敏的娄海跑进来的一瞬差点儿吐了,但坚强忍住,没有吐在床上。
“辛苦了,”娄海凑过去亲了亲庄潮的脸,“辛苦你了。”
“下次你生!”庄潮睁开眼睛瞪着他。
“我生不出来。”娄海一脸无辜,“我不会下崽。”
“我也没想到我会啊!”庄潮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郁闷,“那我再也不要和你做那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