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留校(18)
程翊这才明白过来,晏向辰这个狗东西只是单纯地给他找点事儿做打发他罢了。
程翊后腰靠着一楼楼梯口的木质扶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手电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耳机里说话的两个人闲聊——赵成宇前两天跟市局那个早年从刑侦提拔上的老领导在酒桌彩虹屁吹过了头,说什么刑侦队设备“先进!高级!老飒了!”吹得市局领导老脸一红,当场一抬手就给他们这个挂名刑侦二科批了套微缩型蓝牙耳机来。
“哎我说,”唐宁打断了他们三个的‘moba游戏技能交流大会’,“你们不感觉戴个耳机好瘆人的吗?万一频道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声音什么的……”
“这有什么可瘆人的。”赵成宇话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接着说,“一回头——那东西就在你后面儿。才叫瘆人。”
“也还好吧。”唐宁思考了一下,慢慢说,“除非手里抱着自己的头,大动脉一边儿往外喷血的那种。”
赵成宇一拍大腿,来了兴致:“我靠说起这个我当初刚来特行那会儿见过一个更吓人的,一个没多大点的小女孩儿,看着也就五六岁吧,穿着公主裙……”
“我觉得老人更恐怖欸!你想想,月黑风高的夜里,在街上见到一个驼着背的沧桑老人……”
两人一来二去地把话题跑了十万八千里。
程翊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吓人的,这会儿却被俩人的聊天内容膈应得脊背发凉,他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揉了揉刚才贴在冰凉扶手上的后腰,忍不住打断道:“劝你们善良一点。”
赵成宇笑了起来:“这不是在给你的刺激人生添砖加瓦吗?”
程翊无语道:“我谢谢您。”
“安静一下。”晏向辰突然开口,语气里透着些许工作状态特有的正经严肃,“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耳机里一时间只剩下细细的电流声与几道刻意放轻下来的呼吸。
“滴嗒——滴嗒——”
像是没拧紧的水龙头上挂着的水滴,井条有序地滴落在盥洗池上,细微的水滴声均匀而清脆,裹着在狭窄空间内特有的回响。
赵成宇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唐宁你爸妈是不是带你的嘴去寺庙里开过光?”
“没吧,我祖上翻三代都是唯物主义者……除了我。”唐宁接着又正儿八经地补了一句,“五楼正常,明魂咒无反应。”
“二楼正常。”赵成宇接着汇报道。
“一楼正常。”程翊抬眸看了一眼楼梯口贴着的符咒,又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后腰处挂着的皮质枪套,指尖触摸着冰冷光滑的鳄鱼皮,“敛魂无异动。”
耳机里传出几声轻细的银铃声,紧接着耳机里的水滴声忽而清晰了些。
“滴嗒——滴嗒——”。
一滴接着一滴的水声顺着耳机里微弱的电流声挑拨着每个人的神经。
一直没有开口的苗钰说:“四楼西侧洗手间。”
话音一落,急促且凌乱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耳机里的宁静,晏向辰的喘息有些粗重,听得出来正在奔跑:“四楼楼梯口集合。”
苗钰那边的铃铛声响愈发紧促,从耳机里传出而更显得尖锐,像是感知到了异状发出的警告,扰得人心神不得安宁。
“嗯?”苗钰突然出声,她似乎正在走动,声音不太稳,“明魂咒无异常。”
刚才微弱的电流声忽而加重,犹如遭受到磁场干扰,滋滋啦啦的声响断断续续地在耳机里响起,几乎盖过了苗钰那边那阵刺耳的银铃声。
几个人的心脏顿时被这异样的响动抓到了嗓子眼,晏向辰拔高了声音,严肃地提醒道:“苗钰回来,楼梯口集合,不许单独行动。”
苗钰淡淡的声音被电流声冲扰地支离破碎:“蛊铃不对劲……我去看看……”
晏向辰厉声呵斥道:“回来……”
话音未落,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已经彻底盖过了所有人的声响,刺耳的声响像一根针扎在耳朵里,程翊皱着眉头一把拽下耳机塞进口袋里,三两步跨上台阶往上跑。
守在二楼楼梯口的赵成宇已经在收到信号后上楼了,程翊抓着楼梯一侧的漆红木质扶手正要迈上三楼的台阶,后腰别着的敛魂像是迫不及待要挣脱掉紧紧箍在身上的皮具一般,忽然强烈地震动起来。
程翊毫不犹豫地讲手伸向后腰,拉开金属扣,将那把带着熟悉的冰冷与热血的银色手枪掏出来,他近乎虔诚地擦拭着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的银枪,试图安抚它过度的兴奋,自己却已经将浑身的血液烧至沸腾。
他摩挲着光滑的枪管:“干活了宝贝儿。”
手里紧握的敛魂忽然驱动着他的手腕转了个方向。
程翊一愣,他勾着头,看向枪口所指的方向——
狭长的走廊深处宛若融入了黑夜里,尽头跳动着一抹微弱的白光,如同烛火一般轻轻摇曳。
程翊迟疑了片刻,将迈向台阶的腿收了回来,缓缓退回二楼走廊。
他凝神望向走廊西侧尽头的那团模糊的光影,那团微弱的光点明显比刚才清明得多,愈发明亮的白光像是要将走廊上这浓稠如幕一般的黑雾撕扯开一道豁口。很快他便看清了走廊尽头窗框上贴着的明魂咒,黄色的纸符此刻正无风自扬,密密麻麻的亮白光点在纸上跳跃……
程翊一言难尽地盯着那张酷似八饼的符咒。
唐宁这他妈是画了副麻将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摘下那只蓝牙耳机塞回耳朵里,却没有听到一丁点声音。他尝试着“喂”了两声,回复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耳机出了问题。
大概是刚才那阵异样的电波造成的。
“不是我想单独行动的哈,是条件实在不允许我报备。”程翊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握着敛魂,缓慢地朝二楼尽头亮着的符咒走去。
往前走了几步,他脚下的步子忽然停了。
一个身体纤瘦的女孩儿看起来极度恐惧地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蜷缩在走廊尽头的墙角,身上脏兮兮的校服半扯半耷在遍布着大块青斑与星点红痕的肩膀上,她苍白的手捂着自己的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喉咙里发出微弱又痛苦的呜咽。
程翊的目光穿透了她几乎透明的身体,看清了她身侧倚着的布满了灰尘的墙壁——
周婷。
快要散魂的周婷。
第19章
狭窄的洗手间里弥漫着一股像是铁锈散发出的浓郁腥味,裹着混响的水滴声充斥在这静谧的空间里。
不足十平的洗手间勉强容纳着几个脸色都不大好看的成年人,从门外钻进来的程翊抬手拍了拍最外边晏向辰的肩膀,晏向辰扭过头轻扫了他一眼:“干嘛去了?”
程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约莫半个手掌大小的暗黄色金丝刺绣束口袋,塞进他手里,没多废话:“周婷。”
晏向辰意外地看着手里的束灵袋:“在哪儿碰上的?”
“二楼,敛魂找到的。”
“啧。”晏向辰把束灵袋揣进兜里,酸溜溜地说,“老家伙果然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儿子,我跟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给我留点什么。”
程翊抬起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地靠着他,冲他乐道:“这不是把我留给你了吗?”
晏向辰一把拍开他的手,假模假式地端起架子来:“没大没小。”
程翊又乐了两声,收敛起那副玩笑的模样,问:“什么情况啊?你们在这儿排队呢?”
晏向辰冲前面扬了扬下巴:“成宇。”
赵成宇会意,把手电筒打开。
程翊的目光跟着赵成宇手电筒里打出的一束白光望向“滴嗒”声的源头处——常年无人使用的洗手池上布着大片斑驳的褐色污渍,脏得几乎快要看不出洗手台原本的颜色。一大滴黑褐色的液体正缓慢地从生锈的水管里探出头来,挂在水龙头上摇摇欲坠了一会儿,“嗒”的一声,砸进脏兮兮的盥洗池里,继而在肮脏泛黄的陶瓷面上绽开一朵猩红而浓稠的花。
充斥在洗手间里的水滴声与那股腥恶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程翊看着那一大滴浓稠的血顺着瓷壁向下水口淌出一条鲜红的细流,心里直犯膈应,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这什么玩意儿?”
“那些东西的小把戏罢了。”
晏向辰镇定自若地走上前去,也不嫌脏,伸手就去拧布着铁锈的水龙头。
水龙头里响起一阵叽里咕噜的怪声,听起来像是供不上水似的,很快,指腹便感受到了仿佛从水管深处传递上的微小频率的震动。
接着震动的幅度逐渐增大,那阵叽里咕噜的声音被水管里呼啸着横冲直撞的风与迅疾滚来的水流声取代。
殷红到几近发黑的血流决堤一般从水龙头里奔涌而出,下水口跟不上这样大股的血液向外流淌的速度,很快粘稠的血液便浸没了池底。
狭小空间里那股腥锈气味愈渐浓郁到几乎让几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唐宁被这股气味恶心的迅速退到门边干呕去了。
程翊满面嫌恶地看着那池令人作呕的猩红,捏着鼻子,声音闷得变了调子:“你开它干嘛,恶心死了。”
晏向辰在裤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团皱巴巴的餐巾纸,慢吞吞地擦起了洗手池前布满灰尘的镜子:“咱也不能辜负人精心给咱们准备的豪华恐怖套餐不是?”
“豪华?”程翊砸了咂舌,点评道,“这么老土的把戏,充其量也就是个国产鬼片套餐。”
赵成宇在一旁补充道:“还得是评分不到3.5的那种,往4分走的现在都不这么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