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仁宗皇帝本纪(92)
“那金锏可是太宗皇帝御赐之物!”
狄王妃道:“难道你刚才看到的,不是当今圣上亲笔写就的圣旨吗?”
赵允熙道:“这如何能比……太宗皇帝……”
狄王妃道:“那你告诉我,我大宋朝有几个皇帝?”
赵允熙道:“当然只有一个。”
狄王妃点头:“既然只有一个皇帝,那你应不应当遵从他的旨意?”
赵允熙道:“当然应该遵从。”
狄王妃道:“你只要记住这一件事情,我家千秋万代,高枕无忧矣。”
赵允熙低头不语。
狄王妃对展昭道:“展义士请稍安勿躁,待我们去将金锏取来。”
赵允熙闷闷地:“父王不会同意的。”
八贤王视金锏重于自己的生命,绝对不会同意将金锏出借外人的。
狄王妃道:“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赵允熙瞪大了眼睛:“那金锏就供奉在正殿之中,父王每天都要在正殿旁的偏室起居。金锏被取走了,父王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狄王妃叹了口气:“那金锏是在正殿供奉着不假,但却一直在一方匣子里放着。你父王从不让人碰那个匣子,只有逢节日的时候才会自己取出来擦拭一番,再放回去。他上回打开那个匣子是在上元节,再打开估计就是端午。这四五个月之间,他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她转头问展昭:“包大人能在端午之前将应天府的事情了结了吗?”
展昭道:“一定可以。”
狄王妃点了点头,喟然长叹:“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包大人了。”
她对赵允熙道:“你去将正殿附近的人支开,拿了金锏给展护卫吧。”
赵允熙道:“遵命。”
狄王妃对展昭道:“请展义士与我在这里稍等片刻。”
展昭道:“恭敬不如从命。”
赵允熙离开了,一刻钟后,端着一方收藏书画的木匣子回来了。
他双手将匣子递给展昭:“就在这里。”
展昭将匣子接过,入手颇沉。打开一看,是一条宝光闪烁的金锏。
他将匣子背在身后:“展昭替包大人和应天府数十万生民,谢过王妃、世子大恩!”
狄王妃道:“言重了。本宫既食君禄,就该忠君之事。”
展昭又深施一礼,从原路出了南清宫。
那角门上有几个人看着他出来,打趣道:“见到世子了?”
展昭微笑:“见到了,世子还赏了我一幅书画。”
那些人伸了脖子过来:“什么样的书画?给我们瞧瞧。”
展昭作势要取下匣子:“给你们瞧瞧又何妨?”
那些人忙摆手:“拿走拿走,谁要看你的,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展昭笑笑,背着匣子出城,直奔应天府而去。
南清宫书房内,赵允熙给狄娘娘倒了杯茶水:“就这么借出去了。那可是太宗皇帝御赐的宝物,连上回官家要看,父王都没拿出来呢。”
狄王妃呷了口茶水,冷笑道:“你居然还引以为豪?”
“什么?”
狄王妃道:“皇帝要看金锏,你父王没将金锏拿出来,你居然还觉得很自豪?”
赵允熙沉默不语。
狄娘娘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父王连皇帝的脸面都可以不在乎,你身为人子,也与有荣焉?”
“我并不怪你,”看着他的面容,狄娘娘叹了口气:“你还小,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父王……”
赵允熙并不知道当年狸猫换太子的内情,可八贤王对此一清二楚。他明明知道自己并非皇帝的生父,假如有一天真相大白……
狄娘娘总有一种预感,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远了。
她摇头:“你父王,这些年来,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皇帝的父亲了!”
赵允熙道:“他本来就是皇帝的父亲。”
“这种话不得再说!”
“我偏要说!”赵允熙大声道:“受益是我的二弟,是父王的儿子,父王就是皇帝的父亲,我就是皇帝的哥哥……”
啪——
狄娘娘眼中含着泪:“再说一句,就不要做我的儿子!”
她大步离开了书房,独留赵允熙站在书房中,抚着脸庞,愣愣的。
玉宸宫中,赵受益批着今天的奏章,问刘恩:“展昭拿着金锏出城了?”
“半个时辰前走的。”
“走了就好。”
赵受益笑道:“你说,若我将狄青封为枢密使,八贤王能不能拿着金锏上殿打我?”
刘恩道:“极有可能。”
赵受益笑道:“那他如今可打不成了。”
金锏既已借了出来,那就没有还回去的可能。
说实在话,赵受益心里是挺讨厌这种“上打昏君,下诛佞臣”的神器。
我好好地做着皇帝,你看不顺眼,就要来打我?
所谓昏君,更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
到底酒池肉林算昏君,还是穷兵黩武算昏君?
让武人做枢密使算不算昏君?清查冗官算不算昏君?改革科举制度算不算昏君?
以公主为储算不算昏君?
赵受益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在八贤王的眼中,这样的一个皇帝,是很值得打上一打的。
而赵受益并不想挨这一顿打。
做了几年的皇帝,他也生出了些唯我独尊的念头。
只有我打别人的份,别人哪能来打我呢?
这是犯上!是忤逆!
他盯上八贤王的金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去年中秋,他就打算让八贤王把金锏拿出来,大家看看,观摩观摩。
金锏作为一个可以上打昏君的御赐宝物,它是需要很强的神秘性来保持它的威慑度的。
如果你将它束之高阁,从不轻易动用,甚至提都不怎么提它,那么别人只会知道,啊,你有一个宝物,传说它可以上打昏君,厉害得很。
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比如昏君打算让他表弟当枢密使了,你再把它拿出来,对着昏君一顿猛抽,大家都会觉得,嗯,不愧是御赐金锏,就是不一样。
而如果你动不动就把它拿出来炫耀,请客吃饭的时候给客人们轮流传看,看看吧这就是御赐金锏,上打昏君哦。那别人就会觉得,金锏是挺好看的,但你这人太轻浮了,你也配打昏君?
赵受益本打算对八贤王进行和平演变,慢慢地削弱他手中金锏的威慑度。
奈何八贤王不配合,直接就在家宴上给他怼了回去,连看都不让他看一眼。
不让他看,就是留着打他了呗?
赵受益默默地记下了这笔账,终于等到了这么个机会。
包拯把圣旨丢了,需要个神器对付襄阳王。
这不是正好了嘛,金锏对付襄阳王绰绰有余。先让展昭他们把金锏借走,把襄阳王处置了。处置完襄阳王以后……
他作为包拯的上司,八贤王名义上的亲儿子,帮他保管一下金锏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没了金锏,他看八贤王还能怎么打他。
“对了,”赵受益对刘恩道:“记得告诉宗正寺那边,凡在京城的宗室,今年一年都不许见客,也不许出门访友。”
虽然八贤王目前已经深居简出了,但赵受益还是担心被他听见包拯在应天用他的金锏对付襄阳王的风声——毕竟做贼心虚,这金锏毕竟是偷来的,还是不要让正主知道为好。
即使知道,也最好不要太早知道。
刘恩问:“以什么名义呢?”
虽然宗室平常出门也是受限的,要经过宗正寺的同意,但一年都不许见外人,也太过严厉些了。
赵受益道:“还是因为去年的水灾。告诉他们,皇帝一天不恢复常膳,他们一天不许出门。”
面对灾情,宋朝皇帝最常用的一个手段就是避正殿、减常膳,就是不住好房子、不好好吃饭,以此显示自己的仁德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