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难得没接他的茬儿,一阵肃穆。
江题抿唇沉默,目光投向解说席的陈页。
陈页此刻面色淡淡地看着沈坠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页也是有职业病的,江题听教练聊过这件事。
据说只是理疗得好,病情处于一个可控的医学范围。
“年纪这么大了,能多可控?”江题喃喃道,落寞地垂下眼睫毛。
***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WWG不能拿下赛点局。
沈坠的情况太糟糕了,即使是打了药。
而另一边,火球FB状态刚好,信心和士气也足。
他们BP时,有肉有控有输出,前提可攻后期可守,可谓是完美阵容。
如此对比,WWG简直是赤手空拳。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沈坠掏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本命英雄——帝王猫。
然后,开启了他的回光返照之旅。
江题没经历这位双冠野王的统治时期,所以不太能感同身受别的选手所被沈坠支配过的恐惧。
但今天在现场亲眼看这场比赛,他就像坐在另一边的火球FB,全身的毛都被惊悚到竖了起来。
“艹。人比人气死人。”Time骂骂咧咧,“明明现在的打野削得像个孙子一样,他是怎么还能做到这么秀的?”
赵北南:“妈妈,坠神是K了药吗?怎么又雄回去了,好可怕。”
Cloud:“那年总决赛,我的中路,就是像今天这样被他给抓崩的。”
张郝亮则顺了顺胸口,庆幸说:“还好退役得早。还好我们队来了个题宝。不然总决赛,和他们又是生死局。”
江题:“……”
零点的钟声准时响起,WWG掐点拿下赛点局。
4比2,比赛赢了。
沈坠最后一次为WWG效命,把这支战队送上了总决赛的舞台。
数据结算后,MVP人选出炉。
依然是他。
没人记得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的第几个MVP,太多了,数不过来。
总之,他带着他的最后一个MVP,完美地结束了他的电竞人生。
聚光灯落下,沈坠迟迟没有摘耳机,坐在电竞椅上,呆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整个赛馆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有人催他。
队友和对手也都没打扰他。
灯光如羽毛般温柔,漆黑的睫毛在俊美的脸上落下一片淡淡的剪影。
所有人以为沈坠会哭,包括江题。
陈页告诉过江题,说别看这个男生平时狂得无法无天,但他真的很爱哭。
以前打赢了比赛会哭,打输了比赛也哭。
喜欢上了一个人会哭,爱而不得更哭。
撞疼一下会哭,稍微饿一顿还哭。
别人惹了他,他一边嘎嘎把对方揍得半死,一边眼泪吧嗒吧嗒地哭。
但凡眼圈一红,眼泪就跟不要钱的一样,谁来哄他都不好使。
你非问,那么大一只太子爷为什么那么爱哭?
太子爷肯定傲娇地回答:本少爷基因遗传泪腺发达,我有什么办法?
据陈页所知,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但更多的是,这个男孩儿真的很娇贵。
小时候在家里被当少爷拱着,后来大了被林申折当宝贝捧着含着,从来没吃过什么苦。
所以这么多年,他也就年龄在长,心性却一直长不大似的。
然而今天,观众们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他们预料的那场委屈大哭。
双冠野王,突然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眼圈一直没有红。
他只是摘了绷带,用那双满是针孔的手,捧起键盘。
然后,低头,虔诚地亲吻了一下。
也没有多留恋,所以很快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于是一抬头,就看见全场也早已站了起来。
太子爷可能也没料到自己排场这么大,所以不好意思地薅了薅头发,然后走向舞台中央。
那里有个玻璃柜封存的奖杯,那是本届春季赛冠军的专属物。
只有到了总决赛,玻璃柜才会打开。
也只有那个时候,联盟仅存亮光的那枚队徽所对应的战队,才有资格捧起它。
老实说,早就拿过大满贯了,沈坠自觉理应对这个东西没那么感兴趣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它看了几分钟,甚至右手忍不住伸了出去。
可在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刹那,他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过段时间,WWG还会来这里。
如果运气够好,WWG会捧起这座奖杯。
但那时候,他可能没有资格了。
沈坠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
随后,往观众席走近几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是他打电竞这么多年,第一次对别人弯腰。
也是最后一次。
最后,在满堂掌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舞台。
不过,在灯光和黑暗的交界处,沈坠还是忍不住回了次头。
这次,他看向的是解说席。
很遗憾啊,没有兑现当年的承诺。
最后一场比赛,不是和他最好的兄弟一起打。
那个家伙肯定很开心,毕竟,还真他妈是这样——那只狗比终究成为了他生命里一道意难平的伤疤。
陈页也在看着沈坠。
一直一直,目不转睛、没有喜怒哀乐地看着他。
直到他从哪里出来,就从哪里离去。
黑暗的通道很长,沈坠走得比较懒散。
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就是觉得有点孤单。
低头走着走着,倏地看到一双皮鞋。
在黑暗的尽头,有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已然等待许久。
他成熟矜贵,气质薄凉。
可一看见沈坠,眸子终究变软。
林申折上前两步,抬起冰冷的指腹为退役的孩子抹了抹眼角,嗓音温柔低沉地问:“为什么没哭?”
沈坠笑了笑:“emmm可能因为……长大了吧。”
林申折的喉结苦涩地滚动了一下。
“除了对陈页,还有其他什么遗憾吗?”
沈坠想了想,道:“有。”
“什么?”
沈坠张开双臂主动抱住林申折,下巴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很后悔当初跑了两年。”
“如果没有跑,我和你在这里的时间,就可以多两年。”
“哥,陈页已经有那个叫江题的拽宝陪着继续往下走了,可是你就只剩下了你。”
“对不起。”
林申折反手拥住沈坠,眸子幽深,掌心一次又一次地抚摸他的后脑勺。
“没关系,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岁月蹉跎,其中浪费的时光,都是他无法弥补的错。
“回家吧,哥,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嗯,我们回家。”
***
凌晨两点,赛馆都空了。
静谧苍白的灯光里,只剩下陈页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绕着比赛擂台,走了一圈又一圈。
每走一圈,就会想到和沈坠打的一场比赛。
从八年前网吧赛的第一场。
再到最近季后赛的那场。
每一场。
无数次的交锋,无数次的对决。
输赢几乎都是五五分。
原来八年了。
八年前,他们甚至还在上学。
可一晃眼,其中一个就退役了。
陈页说不来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很想留住点什么。
但时光总是这样,拖着长长的尾巴,放映着他们曾经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每一秒。
可它跑得太快了,人类终究抓不住。
感伤太多都是虚空的,陈页双手插兜,缓缓沿着观众席通道离去。
将他和沈坠的过去,全部留在了最后那束聚光灯里。
陈页走得没声没响,来到最后一排观众椅子时,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定睛一看,是只脚。
那脚穿着最新的球鞋,干净洁白。
沿着球鞋往上,是条修长的细腿。
然后,就看到一个少年姿势感人地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上一篇:绝非善类
下一篇:我还是想打排球[竞技]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