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救了。亚撒心想。
他的目光继续移动,终于看见了给他发出紧急求救讯息的人——那是另一名银发黑衣的人类,他被一群醉醺醺的精灵缠住了。许是因为常年在密林中与族人们共同生活的缘故,异人族的距离感远少于人类,勾肩搭背都是常态。此时他的身上就挂了四五个精灵,他们毫无顾忌地趴在他的背上、躺在他的膝盖上、靠在他的腿上。甚至还有一名精灵坐在他的肩膀上,手舞足蹈地跟同伴嚷着什么,非常顺手地把酒杯搁置在了他的头顶——而男人在醉鬼精灵们的包围下巍然不动,双眼合拢,原地自闭,像一座被遗忘的石像。
亚撒看得眼皮直跳。
——那是死亡骑士团的副统领,乌纳斯。
6
与光明教会的圣骑士团团长不同,死亡骑士团的大统领向来由黑暗教皇兼任,确保这支队伍能够牢牢地被教皇所把持。而骑士团中除教皇之外的最高职位是副统领,也就是真正统御骑士团的人。
按照黑暗教会的传统,每一任副统领都必须在接任仪式上向教皇宣誓效忠。三十年前,死亡骑士团发生内讧,前任副统领被大队长乌纳斯斩杀,他因此上位。然而在接任仪式上,乌纳斯在黑暗教皇面前跪了整整一个上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气氛降到了冰点。
当时莱斯和亚撒刚刚加入黑暗教会,作为普通教徒参加了仪式。莱斯一觉睡醒后发现仪式居然还卡在效忠环节没过去,就从轮椅下面掏出纸笔,卷成一团投掷到乌纳斯面前。跪了一上午的乌纳斯终于动了,捡起纸笔写下自己的效忠宣言呈递给黑暗教皇,仪式才得以继续。
这就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亚撒都以为乌纳斯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直到有一天莱斯偷偷把他打的蔬菜汁倒进了乌纳斯的茶杯。后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蔬菜汁一饮而尽,然后一把捏碎了茶杯,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真他妈难喝。”
——乌纳斯,重度社恐,比起开口跟人说话,他宁可死。
——但蔬菜汁是真他妈难喝。
7
黑暗教会内部没有人不知道副统领有多厌恶跟人说话——那些不知道的都被乌纳斯杀光了——但也没有人不知道,副统领只厌恶双向社交。也就是说,只要不需要乌纳斯做出回应,他其实不在乎其他人对他进行单向输出式的社交。
这就导致死亡骑士们经常把他们罹患社交杀人症的副统领当成树洞。
黑暗教会内部有一个流传许久的笑话:要辨别一个人是不是黑暗教徒,就看他去哪里忏悔。如果他去教堂里的忏悔室,那他就是假的,因为真正的黑暗教徒都会直接去副统领大人的卧室。
虽然是玩笑,但比起无人问津的忏悔室,乌纳斯确实是更受欢迎的倾诉对象。他绝不会对第二个人说,也不会把人赶出房间。
最多只是自闭而已。
熟知乌纳斯自闭状态的亚撒跃下树藤,动手把攀附在银发石像,不,银发男人身上的几名精灵撕下来。醉鬼精灵们无所谓地换了个方向揽住其他人继续喝,而他扯着乌纳斯的后领子拖到平台边缘,抬手把他从栏杆上扔了下去。
高高束起的银色马尾在空中飞扬,一眨眼就被树屋下方的浓雾吞没。
但在最后一秒,一只手钩住了枝干。
黑影撕开雾气,敏捷地翻上巨木。他蹲踞在横生的枝杈上,抬起头,墨绿的眸幽幽地注视着将他扔下平台的亚撒,像一只在暗夜中紧盯着猎物寻找破绽的孤狼。
黑暗圣子倚在挂着鲜花瀑布的栏杆上,笑眯眯地向他挥了挥手:“不用谢。”
不再被自来熟的精灵们包围,乌纳斯的自闭状态解除,行为举止都恢复了正常。他孤狼一样的眼睛转向地面,做了半天的心理斗争,终于艰难且短促地对着树根点了一下头,站起来,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亚撒的懒散嗓音:“乌纳斯,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乌纳斯没有转身。亚撒很习以为常地对着他的背影吩咐道:“去换身正式的衣服,下午你负责跟光明教皇谈判。”
乌纳斯:“……”
他的瞳孔收缩,手开始颤抖,但还是没有回头。
——要拒绝他,就必须要跟黑暗圣子社交!不拒绝他,就必须要跟光明教皇社交!
——不管拒不拒绝都必须要社交!
——而且这两个人他都杀不了!
亚撒看着乌纳斯僵立的背影,非常恶劣地笑了笑,扭头对自己肩膀上缩成一小团的黑雾小声问道:“吾主,好吃吗?”
自从来到东之裂谷就深陷异人族的傻乐地狱、饿到蜷缩成团的黑暗神从黑雾中伸出一条触须,比了个大拇指:“真香!”
8
还不知道自己为喂饱黑暗神做出贡献的光明教皇正坐在一根突出地面的树根上,面前悬浮着一本摊开的厚重书籍。从前方看,教皇正在认真阅读那本光看封皮就知道内容很晦涩的精灵古籍,遇到难懂的地方会微微颦眉,时不时还会跟坐在他旁边的精灵少女讨论。而那位精灵族的公主是异人族公认的魔法天才,对于自然魔法有着非同一般的见解,很乐意提供思路供他钻研。
然而绕到后面就会发现,实际上教皇的左右手各抓着一段开满碎花的藤蔓,正在莉莉的指导下试图把它们编成花环。
“把这根从这里穿过去,打一个结,然后绕到这边,再从这里穿回去……”莉莉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串,看了一眼成品,很心累地叹了口气,“这不是很简单吗,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已经是第三次不小心打成死结的教皇也跟着叹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擅长编花环。他借助书籍的遮挡偷偷举起乱糟糟的半成品,对着远处的骑士长比了比。
阿尔文刚刚结束上午的训练,正一边擦汗一边跟几名圣骑士说话。他没有注意到希利尔的小动作,后者也没想打扰他,很快就放下花环,转而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低头而酸痛的脖颈,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片清理干净的空地,也是圣骑士们每日训练的地方。黑暗教会很守规矩地远远避开了这里,但异人族们完全没有这个自觉,每到圣骑士团的训练时间都会三五成群地跑来围观,哪怕只是最基础的体能训练。
但今天,林地边缘空荡荡的,竟然没有围观的异人族。
“哦,他们都去黑暗营地喝酒了。”莉莉轻快地说。
“……不是昨晚才喝过?”
“昨晚喝过,跟今早去喝有什么关系吗?”莉莉不解地反问。
希利尔欲言又止。
——昨天异人族将宴会开始的时间定为晚上八点,但实际上六点不到他们已经喝了起来。希利尔准时抵达宴会厅的时候,第一批喝醉的异人族已经躺到桌子底下去了,而第二批正围拢在拼酒的黑暗教皇和光明审判长身边鼓掌叫好。骑士长本来是想去劝阻的,可惜他走到一半就被热情的兽人们拉住灌醉了,希利尔不得不先把他扶到角落休息。直到宴会将近结束的时候阿尔文才醒过来,参与到了帮忙搬运醉酒精灵的队伍中。那一团混乱的场面现在想起来都令希利尔头疼,他实在不知道异人族是怎么做到昨晚喝成那个样子、又在光明营地下面挖了一晚上的湖、今早还能坚持去黑暗营地继续喝的。
上次在东之裂谷与魔物领主决战时明明表现得很可靠,怎么这次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他在脑子里好笑地想着,将还没来得及缠坏的一小段藤蔓从花环上掰断,弯成圈打了个结,形成一枚戒指大的迷你花环,接着抬手冲远处的骑士长招了招手。后者不解地走过来,看见希利尔掌心里的花环戒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阿尔,低头。”希利尔举起戒指。
……低头?不应该是伸手吗?骑士长迷茫了一下,还是乖乖把头低了下来。
然后那只小小的迷你花环就套在了阿尔文头顶的呆毛上。
“嗯,很合适。”希利尔满意地点头,“和布瑞兰斯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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