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帝王（竞技）上(29)

　　他仰面朝上，直视着冰场上方, 耀眼的灯光。
　　片刻后，双眼轻轻闭起，嘴角上翘扯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改换身体姿势蹲转换足，八圈之后站起换步提刀，接上了一组转速不快不慢，配合上音乐恰到好处，透出一种踌躇迟疑，剪不断理还乱，种种情意混杂在一起的贝尔曼旋转。
　　音乐声继续，第一部 分主旋律结束。第二部分开始，他终于鼓起勇气尝试告白。
　　伴着琴键敲击，安易结束旋转，流畅自然的转入步法阶段。在偌大的冰面上滑出‘s’行的弧线轨迹，随着钢琴的每一个强音，摆臂挥手，展颜欢笑，释放魅力。像极了一位正在向心仪对象，展现自身所有优点的初恋少年。
　　琴声推进，他在旋律拔高的瞬间，正面滑行向前起跳。做出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跳，落冰滑出时接上了一个后外点冰三周跳。
　　在琴声急促中，告白男孩儿一步步努力，左脚后外刃滑出弧线，右脚刀齿落在冰面完成起跳。毫不突兀违和的，在承转音乐声中，融入了第三个跳跃，勾手三周。
　　至此，全长三分四十秒的音乐过去一半，第三段离别来临。
　　就在安易完成勾手三周跳，落冰滑出的三秒后，随着他转身握拳用力一挥，骤然加重的琴声融入了挣扎、怒火。透露出深藏的不舍与悲伤，复杂的情绪与安易第二组旋转相合，顺时针旋转中，突然换足转向逆时针旋转，就如同音乐中剧烈碰撞的情感。
　　第四组跳跃，后内结环三周跳。
　　苦涩中飞起，哀叹中旋身。落冰时，难掩失落悲伤，滑出转身大一字，最终选择无奈放手。
　　情爱啊，初恋啊，在离别面前四散粉碎。就算心中有再多不甘，千万般难舍，也无法改变这一切。此时能做的，仅仅剩下，全力发泄——
　　阿克塞尔三周跳。
　　第五次落冰，愤怒后的音乐重归平静。
　　落冰滑出的安易，也仿佛随着音乐声清醒。
　　仔细看他脸上的表情。
　　释然的，轻松的，祝福的，告别的，表情跟眼神相互糅杂。虽然看似复杂难明，实际上却出奇的简单易懂。
　　滑行中，他伸出右手，虚虚一握按在心口。蹬冰转身离开间，在原地留下最后一道纯粹、单纯的笑脸。
　　随着音乐声中，那种远走他乡，对家、对曾经的怀念。他的四肢动作从放松到收紧，双腿交叉起跳，完成了第六组跳跃，后外结环三周跳接后外结环三周跳。
　　紧随其后。
　　最后一组跳跃，菲利普三周，跟着后外结环三周联跳，突然降临。
　　跟随着音乐声中最后一道重音，安易释放出了心中，唯一剩下的那簇火苗，落冰滑出后终于接受现实，与越来越舒缓安静的音乐水乳交融，没有做任何提前准备，跳跃之后顺畅滑入，自然而然的接上了这套，自由滑节目的最后一个动作，联合旋转。
　　速度不急不缓，呼应着越来越轻，越来越慢的滑行音乐，一圈、两圈、三圈。
　　改变姿势，上半身后仰，浮足靠近头顶，右手提刀，将身体姿势，结成一个圈。
　　第六圈、第七圈、第八圈，他将手脚放下，动作收起，跟随着彻底消失的音乐，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手掌却攥紧了另一条手臂上的肌肉，将自己的动作，定格在目光空洞，垂落冰面，好像在看着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的画面上。
　　“……”
　　“哎呦我的妈。这真是，这真是安教练的儿子？！”
　　“有没有搞错！七组跳跃所有三周跳一个不少就不说了，光是开场的那个后外点冰四周跳都——哎！”
　　长达二三十秒的沉默过后，当安易改变姿势，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时，各种怪叫、议论、称赞声，冲上了冰场上空。
　　没空理会这些赞扬，安易紧张的关注着日常任务。见在他滑完自由滑节目后，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奖励了积分并开启了训练录像功能，嘀咕了一声还算系统有人性，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这下可好。
　　高压骤去，疲劳感顿时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将他淹没。
　　本来他还考虑是不是用一支恢复药剂撑过去呢，却突然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由于系统帮忙调整生物钟？所以，为了明天考虑，他最好继续坚持坚持。要是实在撑不住的话，还可以选择让他爸带他回家睡觉嘛。
　　总结现状，安易稍微思考了片刻，理清思绪抬起了头。
　　呃……场边那是什么情况，怎么比刚才多了几个人？
　　胡主任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吧。运动员和教练员没有休息，坚持训练很正常。他这种当官管事的，待到现在是因为什么，总不可能跟他扯上关系吧。
　　日常任务的阴霾散去，安易心头一片轻松，难得自我吐槽了一番。
　　继续休息了一会儿，等呼吸彻底平复，他蹬冰滑出来到他爸、他妈、胡姓主任面前。接过他老爸递上来的冰刀套，对拍了拍他肩膀的胡主任回了一道微笑，走出冰场还没来得及干别的，已经被教练员、运动员团团围住，听着前者不带重样的夸奖，后者各种羡慕、崇拜、讨教某个动作执行时，应该注意哪些细节的询问。
　　对此，压根就没想过藏私的安易来者不拒。只要是他知道答案的问题，统统爽快答复，还不忘附上自己训练总结出的经验。让在场一众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儿，听完之后按耐不住冲动纷纷上冰尝试。看的各位旁观这一幕的教练乐得合不拢嘴，不约而同的将赞赏的目光投到他身上。
　　对于这种情况，安易并没有感觉紧张、局促，因为类似的场面他还在加拿大时就经历过不少。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换成另外一个人种，实质跟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再说了，他也早就已经过了，因为这种事情沾沾自喜，自得意满的年纪。面对这个世界人或事的精神状态，可以说理智到不行。
　　“爸，妈，我有些困了，咱们回家吧？”
　　暗自忍耐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被困意击倒。安易控制不住身体本能，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将目光投向在场的老爸老妈寻求帮助。
　　他妈乔安娜·沃兹听是听见了，但却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学员，耸肩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他爸倒是挺干脆，一听见他的呼唤，立刻丢下面前明显想要找他谈些什么事的胡主任，拉住他的胳膊就想离开，连换鞋的时间都不准备给他留。
　　对他这种反应，安易心中当然很奇怪，分别瞄了他跟胡姓主任几眼，却没有看出来任何苗头。胡主任依然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好像刚才的欲言又止完全就是假象。他爸安泽贤呢，挤眉弄眼没个正形，一点都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诶！
　　对了对了。
　　说到他爸的性格特点，难免会让他想起，记忆中前世今生都对他爸意见非常大的爷爷。
　　按照正常情况，老爷子如果知道他今天回国，肯定会第一时间想要见他。今天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消息？他可不相信老爷子不知道他回国的日期。
　　脱鞋换鞋，安易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很快收拾好行李，跟她妈以及周围的教练、同龄人告别，在胡主任的目送下，跟着安泽贤离开了训练馆。
　　哈欠连连，他跟在他爸身后越走越困，最后索性眼睛一眯向前起跳。挂在了他爸背上，缠住了他老爸的脖子，害的他俩差点一起跌倒。
　　再看安泽贤。
　　原本正在想着心事，突然之间受到袭击，他没反应过度，将背上的儿子丢出去，已经是拼命克制后的结果了。
　　所以当他知道，自己家小子究竟想干嘛时，差一点就没忍住爆出粗口，骂这臭小子一句，想要你爸背你干嘛不直说？
　　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做出来了，那就是眨眼睛的功夫，事后连一丝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气得他哟。
　　真恨不得将赖在他背上的小子丢到地上踹一脚。
　　让他在做出这种行为前，不知道察言观色再做决定。
　　这种性格到底是随了谁呢，总不可能是他吧？
　　哼哼哼，开什么玩笑。他年轻那会儿多牛逼啊，简直是业内标杆。他才不承认在自己身上，会有这种毛毛躁躁的性格呢！
　　……


第36章 我不能接受
　　背着儿子一路往家走, 安泽贤表面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实际上呢？心里头美得很。
　　这是参照对比后得出的结论, 在他们家他儿子最喜欢谁、最亲近谁？
　　毫无疑问！
　　必然是他这个, 平时从来不在他面前拿架子，弄什么父辈威仪，玩什么父爱厚重如山，从不宣之于口的父亲。
　　一开始的原因……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他们家老爷子。
　　正是因为想到了自己从小的生长环境, 他才决定用这种方式, 跟自己的孩子相处。刚开始头几年，可能还有一部分他年轻没定性的因素在。但现在他已经奔四十了，十多年维持下来, 不是习惯也已经变成习惯了。
　　胳膊上挂着行李包, 背后背着孩子一边想心事, 一边往距离工作地点一街之隔，直线距离不超过公交车两站路远的家里走。
　　两三分钟过去, 感觉背上的儿子过于安分, 安泽贤借着街边的路灯扭头一看，发现他家这个臭小子竟然搂着他的脖子睡着了,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呼噜声。
　　看来，平常高强度的训练, 还是累到他了。
　　但是没办法，既然有天赋，选择走上这条路, 半途而废只会让之前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累、失去意义。既然怎么样都不会舒坦，还不如坚持坚持继续拼一拼，彻底激发出全部潜能，撑到最后成就辉煌。
　　这样总好过，中途放弃什么都没得到，日后回想起这件事时，心里头没有一丝安慰，只剩下满满的自责与后悔。
　　扭着脖子盯着儿子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安泽贤眼睛闪了闪眉头皱紧又放松，最终转回头叹了口气。
　　他决定了。
　　就算看到现在这样的儿子，他依然坚持回国后设定的那份计划。
　　他身为父亲，身为教练，既然有能力帮助孩子提高，将他的天赋发挥到极致，为什么要被溺爱影响踌躇不前。
　　除此之外，之前去加拿大交流学习，参考乔伊斯记录的训练资料，以及他家小子的身体数据他还发现，他家小子除了继续训练花样滑冰技巧外，还需要增强体能训练，不能滑个四分钟左右的自由滑节目就气喘吁吁。
　　其他运动员是不是这样他不管，他只知道这种情况，绝对绝对不能出现在安易身上。现在他儿子的身体状况，他以前的那些兄弟死党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虽然不会嘲笑小一辈，但却绝对不会放过他。
　　心里作出决定，安泽贤强迫自己狠下心，确定儿子的训练计划，按照最高标准执行。
　　背着孩子散着步，不急不缓的走了十多分钟。晚上22:3０分不到，安泽贤带着安易，回到了不远处紫竹院小区的家中。
　　走进安易的卧室，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他妈重新布置过一遍的床铺上，安泽贤帮他盖上毛巾被后，驻足床边端详了片刻。
　　临走前捏了捏自家臭小子的嫩脸，想着为了他们家孩子好，待会还是得给死党兄弟打个电话。让他找时间带着他家小道士过来认认人，跟他家儿子交个朋友。他儿子不能因为刚回国，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兄弟都没有。
　　想到这些，脑海中自动蹦出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安泽贤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他这个干儿子吧，虽说爱好有点儿愁人，但性格确实没话说。而且啊，他跟他爸嘴上虽然一直说，相信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可无奈谁让人家小子有真本事呢。
　　也不知道那小老虎跟谁学了一身本领，算起卦来百发百中不至于，准确率竟然高达百分之七十左右。这要是搁在古代，那绝对是仙师道长，神仙之流的大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