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证驾驶(22)
正在垂眼切牛排的廖凤图突然嘴角一扬,把肉送进口中看着王全,笑容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变形,意味深长,然后喉结一沉,喝了口水说:“这两件事都跟我老公完全对口,您本来可以直接找她的。”王全想要开口解释,廖凤图直接打断道,“所以您是顾及我才找我做转达,一如既往地是个好人,学哥。”
王全还没从尴尬中缓过神,僵硬地笑:“朋友之间应该的。”
“不过,善良在裁员期间是个很大的拖累。”廖凤图话锋一转,“您是要跟我谈裁员的问题没错吧?”
他的笑意慢慢收敛,到“拖累”二字时他还是笑着的,但友善全失,只剩嘲讽和隐约的指责,到下半句笑意尽散,就已经是冷血了。
廖凤图是有这种能耐,可以让人立刻进入谈公事的状态中。王全堵在喉头、不吐不快的恋爱表达欲瞬间烟消云散,随手拿起面包小块小块地掰进沙拉盘:“没错。”
如果是boss授意裁员,他远不会像现在这样自责,可得出裁员结论的人是他,是否要把这一可能性提交到boss那儿,主动权完全在他手上。客观来说,这是他的职责所在,经济下行,公司所遭受的压力也很大,他必须为公司着想,但主观而言,他自己与可能被裁的各层级的同事都是在打工,没有本质区别,对别人善良,似乎就心安理得地期望自己也能被善待。
“这就是人格分裂的后果,邪恶王全和圣人王全的左右互搏。”廖凤图鼓着下眼睑露出连讽带刺的笑容,“没什么可纠结的。首先,贵司老板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您想得到,她早晚想得到,您不提,裁员照样会来;其次,贵司有好老板好福利好业绩,员工太安逸,是时候放他们出去好好体验社会毒打了。”
王全听不下去了:“小廖。”
廖凤图歪头一挑眉毛:“贵司不压榨员工当然很好,你我也同为工人阶级,理论上不该当资本家剥削的爪牙,但是大的社会环境没这么理想化,现在可是连996的口号都敢随便乱喊。贵司员工被惯出毛病养废了,以后怎么找工作?找到了,怎么立足?中高层有漂亮的履历,被裁了也能很快找到下家,那些年轻或者没有上升空间的基层员工呢,既不早早裁员,又没法保证养他们一辈子,这是害他们。”
王全是为人着想,廖凤图也仿佛是为人着想,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成功让他反驳不了一句。
“退一步说,贵司老板的格局比您大得多,您觉得只有裁员一个解决方案,她可能有其它更善良的方法。”廖凤图用餐刀点了点王全,“善良也需要能力。”
王全看看餐刀,目光移到廖凤图的眼睛,榨汁似的握紧手里的餐叉:“……你说的有道理。”深吸一口气又说,“我还是太不成熟,你小我一届,看问题都比我通透得多。”
“您的成熟度符合年龄,是我比普通人高端一些。”廖凤图笑道,“好人才会因为工作有道德上的纠结,我们不会。”
第23章 就算有人要欺负他,也该是我。
饭没吃完公事已经谈完了,廖凤图转转手腕看一眼时间,擦嘴角:“不过,真想不到您会搞办公室恋情,他哪个部门的?”
王全的大脑正忙于整合向boss开口的话术,被他从天而降的私人关爱砸得头晕眼花,本能地往那个“他”的桌子看。四目相对,吴正喉结沉浮,放下三明治坐直,一手压在桌上一手放在腿上微微侧身,似乎是要立刻起身走过来的样子。
像盯着人类手里食物的野猫,瞻前顾后地警惕着。
王全赶忙收回视线,他的手臂蠢蠢欲动,手指正在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甚至舌头,都快自顾自地发出“啧啧”的引猫注意的动静,怕是再不中断对视,就要冲过去埋头猛嗅吴正的脖子。
“他公关部的。”
廖凤图眉梢眼角一抖,王全急急地加上一句,“别为难他。”
廖凤图行政出身,同时又是公关行业的资深老油子,管教后辈的刀还没出鞘就被王全挡下,把嘴抿成一条直线用鼻子笑了笑:“同行探讨而已,怎么就叫为难了?”
王全也笑:“你说呢。”
廖凤图嘴角一提,露出一排牙齿。
两人初次见面他就打着“同行探讨”的旗号把王全给欺负进吸烟室里去了,虽说一切源于误会,可给人下马威也确实是他的恶趣味之一,他的盛气凌人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是他的标配。
怎么能在朋友身上打这种比方。
王全顾着自责,嘴上自然就放松了警惕,喃喃道:“就算有人要欺负他,也该是我。”
话一出口就看见对面廖凤图撑大了眼眶,别说廖凤图了,王全自己也吓了一跳,又是咽口水又是舔嘴唇的试图把情商拼凑起来作出合理解释。
廖凤图的眼白暴露在外太久,有点着凉又眯了回去:“这话可不像从您嘴里说出来的。”
“啊,”王全低头用手掌撑着前额抹了抹,“是吧,你也觉得。”然后抬起头,手落在嘴上罩住,“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他的……眼泪之类的,就很让人……”
他微微皱眉,垂眼翻动食物,嘴唇不甘地张开又合起,最终只是苦笑一下往嘴里塞吃的。
“勃起。”
“啊?”
“勃起。”廖凤图说,“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可能用什么含蓄的词。能被眼泪勾起性欲,看来我还是太不了解您。”
王全从他重复的那一遍“勃起”之后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尖锐的金属振鸣绑架耳朵,与心跳合力将他困进一个与世隔绝的玻璃罩子里,空气稀薄,气管痉挛,嘴唇震颤,需要另一双嘴唇渡来氧气,把命续上。
廖凤图慢条斯理地喝完杯子里的水,稍有点重地放在桌上:“我再强调一遍重点:一,老板没做结论,作为底下人不能先说‘裁员’或者‘结构调整’或者其它听起来就是这意思的词。”
王全迎着他的目光点头。
“二,您这傻乎乎的我怎么想都担心您遇上感情骗子,其它不说,无论如何都得盯着他去做个全面检查,还有之前说的肛检……”
“小廖小廖。”王全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挡在两人之间,试图通过阻断视线来阻断听觉,“求你了别说了,这方面的嘱咐你还是……你还是发我微信吧,好不好?别亲口说也别让我现场听,我受不了。”
“我不想留下暧昧不清的聊天记录。”廖凤图伸出第三根手指,“这就是我要说的最后一点,特定场景下您可以把我和我老公的事告诉他,毕竟……”
廖凤图用眯眼代替了剩下的话,好像王全应该心领神会,后者却明显还在等他下半句。
廖凤图微微皱眉:“反正为了避免他吃醋,我允许您把我们卖了。公司那边有什么新进展新变动,电话沟通,我先走,赶时间。”
“啊。”
王全腿还没站直廖凤图已经矫捷地离开座位,他路过吴正,两人一高一低,目光相触,廖凤图在桌角轻拍两下,马不停蹄地走了。
吴正迅速起身,差点儿跟他撞了脚跟,几步走到王全身边:“王主任。”
他靠近了,稀薄的氧气就一下子富足起来,王全不由得深深呼吸:“啊,把东西拿过来一起吃吧。”
“我吃好了。”吴正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看他,额头紧绷,似乎在努力跟眉间的肌肉对抗,“您受委屈了吗?”
“啊?”
“您刚才一直脸色不好,廖凤图给您什么压力了吗?”
小帅哥的锁骨窝一秒深陷一秒鼓平的,明明呼吸急促却压着动静,王全眨了下眼睛看对面的空位:“没有没有,你先坐下。”
吴正拖来另一把椅子坐在临近王全的一边:“您转开视线是不想让我担心,或者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可我就应该维护您,您也说了我是您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