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21)

　　黎明星哼哼唧唧，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萧何趁着出门工作前又开始给他布置作业，上午在家健身两个小时，下午王朋来接，去孔新家讨论上半年的工作安排。他虽跟黎明星事先声明，接什么戏一律他说了算，可也给足了黎明星尊重，总是会在筛选过后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
　　除夕当天，萧何还要出门工作，萧如雨对此骂骂咧咧，深表不满。
　　黎明星在客厅中练卷腹，萧如雨和家中阿姨开始大扫除，翻出一沓落灰的相册，黎明星好奇道，“我能看看不。”
　　萧如雨笑道，“那有什么不能看的啊，都是萧何的照片。”
　　黎明星把手汗在身上擦了擦，坐在沙发上一张张翻阅，看得出萧如雨十分疼爱萧何，从他出生到十八岁成年的照片攒了几大本，几乎各个时期都有，从青涩稚嫩到初初长成，萧何竟然一直都是这样温和斯文，黎明星抬头道，“他一直都是这样吗……？您有见过他发火吗？”
　　萧如雨面色如常，拢了拢耳边碎发，平静道，“不常见，就十八岁的时候跟他爸爸吵过一架，想当演员，他爸不同意。”
　　黎明星想起萧何的嘱咐，顿时慌起来，原本以为萧何他爸如圈内人所传的那样是个有极其有背景的政界高官，才让萧何从出道后就星运畅通。
　　现在看来，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天都没看到传说中的“萧何他爸”，想必他爸是英年早逝，萧何怕他妈伤心，才不让自己提，悻悻地看着萧如雨，“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人死不能复生，叔叔看到您和老板现在这么幸福，也会开心的。”
　　萧如雨：“……”
　　萧如雨神色复杂道，“明明，你在想什么，那狗东西还活着呢，他要是死了我第一个敲锣打鼓庆祝。”
　　黎明星：“……”
　　黎明星满脸通红，只得低头，假装专心看相册，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丢人丢到丈母娘家了。
　　他手中相册翻过一页，突然被一张角落的合照吸引了注意力。
　　照片中，萧何穿着古装戏服，带着温和笑意，怀中抱着一束鲜花，而在他身边，则是身穿西装，充满了成熟男性魅力的黄铎，依稀露出二人身后，杂乱无章人员攒动的片场环境。
　　黎明星认出这个造型，萧何在里面饰演了一名人人喊打，却又在最后一刻战死沙场，人物形象转折极大的奸佞，正是这部电影让当年的萧何崭露头角，至今还保持着某电影奖项最年轻入围者的记录。
　　萧何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他和黄铎认识。
　　这要是别的演员罢了，圈子就这么大，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可黄铎不一样，黎明星自从十六岁成名开始，就差不多和“黄铎”两个字绑在了一起，既因为黄铎受到批评，也因为黄铎受到赞美。
　　他对黄铎的感情十分复杂，感觉对方就像他不曾谋面，却一直被家长耳提面命的“别人家的孩子”，既让黎明星艳羡，也让黎明星嫉妒，却不自觉地以其标榜，想成为黄铎那样一个演技登峰造极的正经演员。
　　黎明星看着照片上二人并排而立的身影，萧何在面对黄铎时不自觉表现出的一种亲近与不设防，让他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萧如雨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惊讶道，“哎呀，这张照片怎么在这里啊，去年萧何回家把书房翻过来一遍也没找到。”
　　黎明星没说话，萧如雨便把照片收走，回头一看，敏感察觉到黎明星不安低落的情绪，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怎么了明明，怎么不高兴？”
　　黎明星犹豫片刻，低声道，“……就是突然感觉自己以前好像太自信了。”
　　萧如雨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你还年轻，能意识到这点就很厉害了，你这么讨人喜欢，谁又忍心苛责你呢。”
　　黎明星撇嘴，心想苛责我的网友多了去了。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惆怅了一会儿，王朋打电话，叫他收拾一下，还要去孔新家。黎明星转身上楼，拿出给包好的两个红包，一个给王朋，一个给孔新的女儿。
　　王朋坐在车上，受宠若惊地接了，经过山中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已经彻底把王朋当成了自己人，想起第一次见面的互看不顺眼，此时只满脸别扭道，“你一直照顾我，还陪我进山，谢谢哥，平时给你添麻烦了。”
　　王朋也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有没有害羞到脸红，气氛一阵尴尬。
　　孔新来给黎明星开门，怀里坐着两岁多的女儿，看见黎明星就眉开眼笑，咿咿呀呀地喊，孔新打趣道，“她喜欢长的好看的人，进来吧。”
　　黎明星掏出红包，塞给孔新的女儿让她抱着，腼腆道，“不了哥，剧本给我吧，我自己回家先都看一遍，今天除夕，不打扰你们过年，新年快乐孔哥。”
　　他接过几个待选剧本，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转身就走，孔新一脸被惊到的表情看着黎明星的背影，心想萧何这是什么手段居然把黎明星这个刺头哄得这样服服帖帖，几天不见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殊不知这是黎明星深受打击后垂头丧气的表现。
　　王朋没想到结束的这样快，又开车送黎明星回萧如雨家，黎明星提前下车，忧郁道，“我想自己走走，冷静一下，新年快乐……”
　　王朋：“……”
　　今天北京可是零下十几度啊！
　　十分钟后，黎明星从头冷静到脚，被冻得满脸通红，两手互揣，艰难地吸着鼻涕，身上连个擤鼻涕的卫生纸都没有，十分狼狈，肠子都悔青了，路上偶遇粉丝，还要强撑着精神合影签名，在寒风中继续步行了二十多分钟，才看见萧如雨的房子。
　　远处一身穿黑衣，戴帽子的老头鬼鬼祟祟，站在萧如雨家门口不住往里眺望，看见黎明星走来，马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旁边走了两步。
　　黎明星脚步一顿，心中警觉，想起新闻上临近年关犯罪率激增的报导，不动声色地路过，在下一个街角转弯，又从背后绕了回来，警惕地躲在角落观察着这名举动可疑，疑似小偷的陌生人，心想这么大岁数不在家带孙子，居然出来坑蒙拐骗，还偷到自己丈母娘家！
　　只见那老头面露犹豫，左看右看，拿出手机，对准萧如雨家的窗口，开始拍照。
　　下一秒，老头大喊一声，以一个脸朝下的姿势被从天而降的黎明星一把按在地上，手机摔了出去。
　　黎明星膝盖抵在人家背上，吼道，“不许动！手机交出来！拍什么呢，大过年的不回家在别人家门口晃来晃去干什么呢！”
　　老头满脸通红，挣扎道，“这就是我自己家！”
　　黎明星单手抽出皮带，开始捆他的手，“你等着，我现在就报警！什么你家，这明明是我老婆家！”
　　老头挣扎一停，回头不可思议地瞪着黎明星，结巴道，“你说什么，哪个……哪个是你老婆？”
　　黎明星得意道，“你管哪个是我老婆，反正都不是你老婆！说，你干嘛的，你是谁，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是不是准备……”
　　他后半句“是不是准备偷东西”还没质问出口，被人凭空打断，萧何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几步开外响起。
　　“黎明星，你干什么呢……爸爸？？？……爸！！！”
　　黎明星：“……”
　　黎明星骑在何致文快要断掉的老腰上，茫然道，“……爸？”
　　屋内萧如雨听见动静，一边捏饺子一边走出来查看情况，看清形势后一声尖叫，饺子应声落地，萧如雨崩溃道，“明明你在干嘛呢，快起来，那是萧何他爸！”
　　黎明星：“……”
　　他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何大惊失色地冲上前，把黎明星拉开，何致文呻吟一声，被萧何扶起，从头到脚都是被按在地上蹭出的黑灰，膝窝上还有个被黎明星踹出的鞋印。
　　黎明星一脸心灰意冷，上前捡起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低着头磨蹭到何致文身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拍了拍灰，低头乖巧道，“叔叔，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