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连他自己,心知肚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边儿面包,就眼巴巴的看着顾苒吗?
三声铃响,跑操的时间终于到了。
那些早就退下来的学生,这才松了口气,跟坚持到全程的同学一起,心安理得的退场。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过来,傲气的冲他一点头,“走了。”
沈思卓乖乖的跟上去,自己都觉得,他这低眉顺眼,中了头彩的样子,跟那些时常远远偷看顾苒两眼的女生并无二致。如果有一天他被顾苒欺负了,也是活该。一个社会人,怎么还这么虚荣?!
这天是周一,顾苒要赶着去升旗,沈思卓就先去单位上班了。
沈思卓以为,他们很快会有些新进展,然而,顾苒接着就消失了几天,音信全无了。
沈思卓看到他的朋友圈和其他人发的消息,才恍然,这两个周都是考试周,顾苒要闭关复习,参加期末考试。
那考完之后,就该放假了吧?接着就是春节,又是一年,时间过的好快啊。
顾苒一考试,他的时间好像就空了下来。沈思卓看到新闻说,今年大型拍卖公司富士高举办的申城春拍,有藏品预展。
预展就是拍卖会上的拍品,提前在酒店、展览中心展出,给藏家判断实物的机会。越大型的拍卖会预展越隆重,富士高这次预展,就定在五星级的凯兰德大酒店。
这种活动博物馆一般能拿到主办方送的票。沈思卓问了同事果然有,就要了两张,准备下班去看。
下了班沈思卓早早就走了,他来到酒店后门停车,就见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太太佝偻着腰,一件件的将酒店门口摆的藏品整理停当,层层包裹起来,艰难的背在肩上。
古玩行里规矩重,沈思卓不便去帮忙,但看老太太都有70多岁了,还要出来讨营生,也着实有些不忍。
忽然就见老太太的包袱里掉出来枚暗黄色的铜钱,咕噜噜的滚到旁边的地砖缝里去了。
沈思卓刚要提醒,对面就走来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先开口道:“老婆婆,您刚才掉了枚铜钱。”
“谢谢你啊,小伙子。”
老太太一笑,更是满脸皱纹,但是看起来很慈祥,“我今天是替生病的老头子来摆摊儿的。他只有道光通宝,不值钱,不要了。”
普通的道光通宝,笔迹含糊,没有花纹,存世量极大。根据品相也就值个几块钱到十来块钱。为了几块钱再折腾一遍摊子,好像确实不太值得。
“老太太,话不是这么说。”
那高大的青年却道:“虽然都是道光通宝,却也有普通通宝,样钱,母财,雕母之分。样钱的存世量不足0.2%,怎么也值个一两千块。要是母财,怕不是要大几千到上万。更别说几万到十几万的雕母了。您不想看看,到底是哪种吗?”
“小伙子,你看得通透,说的有道理啊!”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古玩行里,讲究的就是缘分二字。咱们今天遇见,就是有缘。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腰都弯不得,眼也花了,看不见掉在哪里。这枚铜钱就不捡了,不管是哪种,我都送给你了。”
沈思卓见那青年听了点点头,就走到旁边的地砖缝里,小心的将那枚铜钱抠了出来。
青年将铜钱拿在手里,仔细的对着阳光看了看,又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就笑道:“老太太,这枚铜钱笔迹清楚,重量也有些不同,看起来,还真是枚样钱。”
“那敢情好啊。”
老太太和善的笑道:“小伙子,这是你的福气,好好收着他吧,说不定以后能给你带来好运气呢。”
“老太太,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那青年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打儿红色的纸币,“那这钱就算我给您添个彩头的。”
老太太连忙摆手道:“小伙子你赶紧收回去吧,我刚才说了送给你,这钱我不能要!”
这古玩行里,当真是遍地故事。沈思卓忽然惊觉自己看了好久,赶紧走进去了。
他进了大厅还在琢磨,刚才那青年心肠挺好的,看老婆婆身体不好,年纪高大,还出来营生,就想帮帮她。老婆婆也是从容大度的人,不知道收了那人的钱没有?
沈思卓先看了下拍卖会的画册,见颇有几件有意思有年头的藏品,就更感兴趣了。
他一回头,不由一愣,对面架子上是一只釉色青中带蓝、蓝中泛紫的细口鹅颈瓶。瓶壁越近瓶口,紫色越重,口沿却是一圈儿绚丽的海棠红。
沈思卓胸口急跳,看这气泡,这蚯蚓走泥纹,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宋代钧窑玫瑰紫海棠口鹅颈瓶啊!
沈思卓急忙去看旁边的说明,见只是含糊的写着宋朝钧窑圆口釉胆瓶。
钧窑为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珍贵至极。但窑口众多,历代均有烧造,从宋至清。就是说,这件鹅颈瓶是真的钧窑或钧窑系,官窑还是民窑,哪个年代的钧窑,就叫价值上至几千万美金,下至几十块钱,都有可能。
完整传世的宋钧,全世界也就几十件。既然是送拍,也不会仿知名度这么高的东西吧?
沈思卓不由的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强光手电,却犹豫着没打开。强光会对文物造成一定的伤害,很多博物馆都是不允许拍照的,何况这个。
但是宋钧实物,对于很多学古董鉴定的人来说,就如同年份茅台之于酒鬼,绝色美女之于色/狼,实在很难抵挡这个诱惑。
沈思卓手里拿着个金属壳的强光手电,对着玻璃柜子比来比去的纠结样子,就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你也喜欢这件拍品吗?”
沈思卓站起身子,却见身后站着个身材高大、神情冷峻,端肃清举的年轻男子。
哎,这不就是刚才那个人吗?沈思卓还以为这人是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赶紧把强光手电藏在身后,“是、是啊!”
年轻男人冲他点头道:“我姓顾,顾为钦,是来为我们老总打前站的。他一直对古玩收藏很感兴趣,尤其喜欢宋朝钧窑官窑。我看你很专业的样子,你觉得这件瓷器怎么样?”
沈思卓脱口而出道:“你看这鹅颈瓶,虽然釉色鲜艳,可大片强烈红彩,也能自然融入湛蓝中,交相辉映在一起。
钧窑属北方青瓷系,釉为独特的乳浊釉。釉内含铜,烧出的釉色青中带红,尤如绚丽的晚霞。青色也不同一般青瓷,色泽深浅不一,多近蓝,为蓝色乳光釉,是青瓷的重要创新和突破……哎,这是什么?!”
第16章 怅然若失 沈思卓难得这样跟……
沈思卓忽然一矮身,猛地蹲到了放鹅颈瓶的透明柜子底下,仰头往上看。
顾为钦刚才在酒店门口,就看到了他,只觉得他气质极为脱俗,现在看他这样子,倒有点惊讶,心中还觉得有点好笑。
沈思卓讶然道:“这是‘裹足刮釉’吗?!”
“裹足刮釉”是种精细的制瓷法,即在少量器物的露胎部位,施用护胎釉。
在他的印象中,这种制作方式,自北宋以后,就很少见了。只在某些礼制器物上偶尔使用。
沈思卓又掏出一枚三四十倍的放大镜细看,就觉釉面似流淌有旋涡,确实有蚯蚓走泥纹,窑变万千如万花筒。
怎么看都像是宋朝钧窑,但沈思卓也不太敢相信,会有这种好运气。
他只觉得额头见汗,口中发干,顿了下才道:“这鹅颈瓶胎色较浅,像是香灰胎。胎质细腻,釉层较薄,瓷釉流动性不强,釉色匀称纯净,布有小块开片,玻璃质感强,做工精细。看起来形制颜色都对,但我不敢说,还得回去请教老师。”
顾为钦想了想道:“你就是学这个的吧,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沈思卓有些为难,这个顾为钦看着人不错,留联系方式,估计也是想问他这件瓷瓶的事。但他还是不想把电话留给不认识的人,就说:“还是不要了吧,其实我也不懂,帮不了你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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