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39)

　　小孩点着头用力得“嗯”了一声，油桶炮往电视柜上一放，颠颠得跑去了卫生间。

　　宋辰铭把板栗搁在了茶几角上，转头望见路昊手里那个拼完得有足球大小的变形金刚脑袋，有点无奈得弯腰捡起了两块积木：“陪他玩你拼个十多二十公分高的就行了，又不是搭宝塔，买这么多乐高。”

　　对方转动着那半个擎天柱的头没接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要在医院里过夜。”

　　“那边没什么事了，”宋辰铭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翻着地上的乐高堆帮他找着能用上的形状和颜色，“我就先回来了。”

　　他这么说，路昊也没再继续往下问，目光转向手里拼到半中的擎天柱，积木咔哒两声卡进了凹槽里。

　　紧绷了两天的神经像是慢慢松懈下来，宋辰铭才跟着拼了一小会，眼皮子就开始直打架，睡意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客房的床还没收拾，但他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精力去铺被单，边站起身边和吃着板栗的小孩招呼了一句：“晚上你就住我那屋，吃完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去看外公和姑婆。”

　　他想说让路昊别带着祁锐玩得太晚，然后困意涌上来意识也混沌，叮嘱完小孩便转身拐进了小过道——进了对方房间，脱掉西装外套拉开被子，就躺上床阖上了眼。

　　宋辰铭是大半夜给热醒的，皱着眉迷迷瞪瞪得睁开眼坐起了身，看着睡在旁边浑然不觉的路昊，真有点想把他马上给弄醒。

　　他们俩屋里的都是一米二乘两米的单人床，一个人睡正合适，但两个成年男人就多少有些拥挤。

　　对方的体温又偏高，光着上半身挨着跟个火炉子一样，热得他睡不安生。

　　宋辰铭一晚上醒了几次，最后醒的那回摸了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差一刻钟六点，干脆翻身起来去浴室冲了个凉。

　　祁锐是七点钟左右起的床，从屋里出来正瞧见他舅舅在客厅里看朝闻天下。

　　“怎么起得这么早。”

　　他舅舅对他招了招手，他揉着还有点惺忪的眼坐在了对方的旁边：“平时也是这个时候起，学校有早读，七点半就得到。”

　　“现在小学都有早读课了？”宋辰铭把手里的茶杯放回了桌上，握了握小孩瘦小的肩膀：“那你早饭一般吃点什么。”

　　“许阿姨会给我们煮鸡蛋煮面条还有八宝粥，”对方像是在写作业，一笔一划说得认真，“还有楼下的包子油条和蒸饺。”

　　许洁是挺会照顾小孩的也很有心，之前祁锐的八岁生日，她还特地请了半天的假准备礼物跟惊喜。

　　如果程敬这个当爹的不偏袒，那孩子跟着他们自然是好过跟着撒手不管的祁玥。

　　“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上多吃点，”宋辰铭笑了笑伸手把他乱蓬蓬的头发揉得更乱了些，“行了，去洗漱一下，舅舅带你去吃早饭。”

　　小孩子看着个头不大，吃起来却也不含糊，楼下卖的小笼包要了一屉，宋辰铭还额外匀了两个给他。

　　等那几屉包子见了空再开车去医院，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老头儿正坐在病房里吃着宋辰铭他妈拎来的稀饭馒头，一抬头看见祁锐跟着宋辰铭进屋来，双眼来了神，佝着的身板都挺直了些：“小兔崽子，过来让我瞧瞧。”

　　小孩被那句“兔崽子”给唬得有些犹豫，宋辰铭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才两步小跑着奔到他外公跟前。

　　他外公探身捏了捏他的手臂，脸立马就垮了下来：“你老子是不是不给你饭吃，怎么瘦得跟个鸡崽一样。”

　　“跟孩子胡咧咧什么呢你，”老头话刚落口，宋辰铭他妈就拿着烫完的勺子走了进来，“小孩子抽条长个儿，有段时间就是光吃不长肉，不懂还尽瞎说。”

　　见她走到柜子边收拾着里头的东西，祁玥她爸扭头问她道：“账结清了吗，手续办全了没。”

　　“急什么急最快也得明天，”宋辰铭他妈头也没抬，把凳子上的衣服两下折好塞进了旅行包里，“医生说可以才行，你催我也没用。”

　　宋辰铭在旁边听他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说祁玥她爸出院的事儿，站在病床前问了一句：“舅舅是准备出院了？”

　　“不回去待这儿干嘛，”他妈唰得一声拉上皮包的拉链没接他话，倒是老头撇了撇嘴回答道，“你以为在医院住着有多舒坦。”

　　“行了，”他妈硬邦邦得截住对方的话头，抬手拿起矮柜上的保温杯就往外走，“馒头都凉了把早饭吃了再聊，我去打点开水。”

　　宋辰铭看着她走路带风的身影，脚下顿了顿还是转身跟了过去。

　　他不是感觉不到他妈竖起的那层屏障，不跟他说话不和他对视，在屋里也全当没他这个人。

　　在对方气头上做解释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他虽然知道但又觉得事情拖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转变。

　　宋辰铭跟在后头连喊了她几声，他妈仍是气冲冲得不肯停下，直往走廊尽头的开水房迈。

　　他只能两步跨上前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打算把话都跟她讲明：“妈，我和路昊的事我确实没想瞒你......”

　　“你没想瞒我，”他妈攥着保温杯猛得顿住，回过身卵足了劲把他的手给甩开，“没想瞒我，叫你去相亲你跟我推三阻四磨磨唧唧，说破嘴皮就见了一个，你是觉得你妈特别好糊弄，把我当傻子吗？”

　　她误会了他们好上的时间，连同之前的事也一并怪在了这上头。

　　宋辰铭看着她满是愤怒的模样，叹了口气竭力得放平了语气：“我那会不愿意相亲和路昊没多大关系，我们俩在一起也不是一时兴起，我会把事情跟你解释清楚，你听我说好吗。”

　　他妈一瞬不瞬得注视着他的眼，干涩的嘴唇抿成了条线，又很快得张开。

　　“好，我听你解释，”她咬字很清晰，一字一句足够冷静又足够得不近人情，“你把路昊给我叫来，我就听你解释。”

　　

第三十五章

　　

　　事儿好像总不能遂自个的意，他原本是想把那段关系拎清了理顺了，再去琢磨怎么和他妈摊牌，想等对方稍微接受些之后再告诉路昊，却料不到头一个坎还没迈得过，就结结实实绊了个趔趄。

　　“行，”宋辰铭望向她攒紧的眉头答应得很直截，伸手去摸揣在裤兜里的手机，“你等一下，我打电话叫他过来。”

　　他不觉得路昊来了问题能解决多少，他妈憋着一肚子的气也不是真要听什么解释——她不过是想当面锣对面鼓得把话唠明白，要路昊站出来给个态度。

　　电话的等候音比他预想得短暂，对方难得在周末醒得这么早，声音低沉还带着点沙哑：“什么事儿。”

　　“来一趟人民医院，后新路那个，”这声一听就是没睡醒，宋辰铭话也说得简略，“走华越街红绿灯少快一点。”

　　路昊慢吞吞得“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刚回过神还是正困着，没问句为什么就挂断了通话。

　　宋辰铭收起手机去拿他妈搂着的保温杯，他妈没推开，只是别过了脸一副软硬不吃的架势。

　　他在走廊那头的开水房打完了开水，又在病房里陪祁玥他爸坐了会儿工夫。

　　老头从满口方言的主治医生聊到了隔壁床整宿打鼾的陪护，宋辰铭低头看了眼振动的手机，让祁锐待在这守着他外公，转身下楼去接快到住院部的路昊。

　　天还没亮的那会下了阵小雨，地面没有干透，空气里透着些凉意。

　　他站在大楼的门口看见对方从不远处的车上下来，身上穿着宽松的工装外套，里头搭的是件短袖，感觉这犊子怕不是国防身体。

　　“吃了早饭没，”宋辰铭随口问了一句，右手在兜里找烟摸了个空，掉转头往医院食堂的方向走去，“不是说今天降温要降个五六度。”

　　他这天聊得没头没脑的，那些见他妈之前该对好的词儿，半个字都冒不出来。好像总觉着就路昊那随性惯了的脾气，提前跟他说什么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