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玩着, 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隋姐随口招呼道:“小沈, 给沉沉找根胡萝卜啊, 没看着人家堆雪人呢!”
苏沉本来想拦,再起身人已经跑没影了。
东边是工作到热火朝天的剧组,西边是冷冷清清无人逗留的酒店。
他思考片刻,继续一个人堆雪人。
自从捉迷藏的事件以后,未成年演员都自觉与他保持距离,非必要连话都不会说,害怕因为他丢掉好不容易得到的角色。
他的朋友一直很少。
电视网络之类的东西,在随意接触的情况下会渐渐变得枯燥无味。
他宁可站在漫天飞雪里,费劲地试图堆个什么东西出来。
蒋麓收工较慢,听说苏沉一个人跑去堆雪人堆了一个多小时,循着指引过去看。
擦掉妆容以后的脸总会有些涩痛,需要多涂些羊脂膏才能缓解。
他捂紧围巾,踩着漫过鞋面的积雪去找那个弟弟。
一步一步接近的时候,蒋麓发觉苏沉其实已经长高了很多。
2005年,他们在剧院里第一次见的时候,苏沉还完全是个小孩子。
个子单薄,面容稚气,但目光清澈又冷静。
转眼已是2007年,再过几天他就要过十二岁的生日。
苏沉个子眼看着在往上长,脸庞处在孩子和少年之间,很是温和清秀。
蒋麓盯着他侧脸看了两秒,快速得出评价。
还是我帅,真没办法。
青春期的迷之竞争意识虚晃一枪,甚至还让他目光里带了点同情。
苏沉专心裹着雪球,过了好一会才发觉是麓哥过来了。
“让我猜猜。”蒋麓插着兜上下观察:“你准备堆一个野猪,是吗。”
“……”
“是雪人,”苏沉皱着脸看他:“你才是野猪。”
野猪哥哥学他一样皱了下鼻子,转身就走,不一会找清洁工借了个铁锹过来。
“看着。”
他噼噼啪啪几下把干净的薄雪都铲起来,跟清理广场似得左三铲右三铲,眨眼垒了个超大雪球出来,完事很得意地拿铲子拍瓷实了,撑着杆看向苏沉:“厉害吧。”
苏沉予以诚实评价:“没有灵魂。”
拿铲子堆的雪人根本没有灵魂。
蒋麓本来以为弟弟会大喜过望,接过他垒好的巨人身躯共同完成作品,没想到苏沉还蹲在那继续弄他的小雪堆。
这家伙从海选时就这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可以独处很久,对什么都淡淡的,也没有太强的功利心。
蒋麓撑着铁锹看他独自折腾,瘪着脸不说话了。
苏沉拍拍雪球,一转头看见麓哥像被欺负了一样盯着自己看,无奈道:“你要是觉得冷,先回去吧。”
“这儿冷。”蒋麓反手戳戳心口:“你哥亲手铲了个礼物,你居然不要。”
苏沉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你可以自己继续搭。”
蒋麓就不接话,继续瘪着脸看他。
苏沉本来还想继续忙自己的,莫名就是没法无视这个乱捣蛋的哥哥。
……我要用的好多雪都被你铲走了。
我还没告状哎。
苏沉抬头看他,后者跟摇尾巴似得轻晃一下。
“哄我。”
“……?”
“你是哥哥。”
“那怎么了,”蒋麓露出得意笑容:“哥哥不能耍赖吗。”
“……??”
苏沉叹了口气,当着他的面把那超大雪球推到小雪球旁边,给两球分别插了根胡萝卜。
“你画个眼睛,差不多走了。”
蒋麓满脸问号:“这就走了??你不要头了?”
“好冷,冻得手疼,”苏沉瞧了眼仍未收工的剧组:“我都在这呆了一个多小时了。”
蒋麓刚起了玩心,这会儿也随着他,随意找了几根树枝插在两侧,顺道画了两对大眼睛。
“这还是我第一次堆雪人,”麓哥如是道:“看着幼稚,怪好玩的。”
他们收好东西一路往回走,一路听蒋麓得了便宜卖乖。
“你耳根子太软,将来谈恋爱很容易被吃得死死的,别见谁都哄。”
“早恋会被爸妈骂的。”
“……当我没说。”
大概也有第一部播出大红的缘故,剧本的定稿比初稿要厚三四成,还新增了不少面生的演员,听说有些在热播剧里都演过男二女二了,甚至愿意过来演个龙套,不要钱都图着能过来露脸。
单是去年暑假,各大卫视其他剧的收视率加起来都快够不上《重光夜》,老人小孩儿没有不爱看的,新闻话题经久不衰。有数据分析师指出来,这估计刚刚开了个头。毕竟第一部才开了个头,很多故事没有正式摊开讲,预计峰值会出现在第五部到第七部,也有可能一路猛蹿,到大结局的那天刷新所有过往的记录。
一般剧组塞了这么多人,导演总会头疼一下。再威严的总导演也架不住这么多关系户人情户,总不能各个都靠黑脸压制住,那得得罪多少投资方。
偏偏一个人的存在,镇住了酒店里所有的一二三四线演员。
连最炙手可热的歌星过来客串,在他面前也得客客气气说话,压根不敢抽烟。
这个人便是严思,时戏院现任院长。
他代表着国内最强表演系之一,但凡是科班出身的演员都得过来拜个山头恭恭敬敬喊声老师,没人敢轻易得罪,或者在他面前留下任何坏印象。
——开什么玩笑,得罪他一个,等于自毁多少人脉?!
哪个表演系老师没听过他当年的讲座,谁不是从小看他的电影长大?
多少大腕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能亲口喊声老师已经是荣幸了!
校长搁这一镇,年轻演员都不敢乱说话,演戏走位全都小心翼翼,比平日争番抢戏改戏要老实百倍。
其他老演员们看在眼里,没少开严老爷子的玩笑,顺带当着他的面撺掇两孩子去帝戏院。
老教授看着不苟言笑,其实性格很好,但凡有人请教演法瓶颈,都会予以详细解答。
刚好时间到了元旦,所有人一块组织了场跨年宴,尽情放松三天作为缓冲。
老爷子多喝几杯,被导演起哄着上场表演节目。
“你看看小辈们全都表演完了,您也得露个手吧。”
“刚才沉沉诗朗诵,小蒋耍了套双刀,咱老辈儿不能落后啊!”
其他老演员跟着撺掇,眼看着严老院长喝得有点醉,跟着开玩笑。
“严老哥上我也上,翻跟头都行!”
“带上我啊老严,你想来个啥,要不俄语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还记得几句!”
严老院长众目睽睽下站起身,招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你准备五个杯子。”
“一杯放醋,一滴水都别加,其他几杯放摇散了气的可乐。”
老爷子再转头,看向平时喜欢起哄的老兄弟姐妹们,下巴一扬。
“走啊,谁来?”
苏沉原本在专心卷烤鸭吃,冷不丁被哥哥拍了下差点呛着。
“怎么了?”
“有好戏看了,”蒋麓低声快速道:“看见了吗,四杯可乐,一杯醋,他们这是要比演技啊。”
苏沉还双手捧着烤鸭卷,嘴里葱丝没嚼完。
“他们都假装自己在喝醋,让人猜谁是真的在喝?”
“那几个,全是千年的老狐狸,”蒋麓已经在摸下巴了:“搞不好有人特意演自己在喝可乐,在里头浑水摸鱼呢。”
谈话之际,道具已经远远摆好,确保观众们只能看见演员表现,看不见背里形状。
导演还特意使了个坏,让服务员换成了深底瓷杯,好让外头的人没法看见半点杯中颜色,只能全靠这几个老戏骨的样子猜出来。
“那来吧。”老院长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笑得很狡黠:“谁要是连着三回猜中了,我把我这辈子最大的秘诀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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