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詹听得有点想笑,他很喜欢阮森跟他抱怨撒娇,就像一向张扬野性的豹子躺下来露出了肚皮。
“那你早点回来好了。”他说道,从私心里他并不愿意阮森在家里待太久。
倒不是他为了独占阮森,只是从阮森的言谈里,他觉得阮森的家庭过于不近人情,不然阮森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搬出来独自生活。
阮森笑了笑,“许老师,这么想我吗?”
他问得漫不经心,声音有些沙哑,小勾子一样勾人,像极了做爱以后说话的声音。
许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但片刻后,还是诚实地“嗯”了一声。
他想起自己最近偷偷策划的“惊喜”,想起阮森躺在自己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许老师养我一辈子好了,心脏又慢慢热起来。
“其实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过得也挺好,”许詹说道,“可是怎么现在你走了,我这么不习惯呢?”
他像在自言自语。
但电话那头的人却听得一怔。
阮森沉默了,他站在机场的航站楼上,不远处有金发碧眼的小朋友跑来跑去,空气里有很甜的咖啡味道。
他其实已经回到了国内,但他还没有告诉许詹。
他从来没对许詹承诺过什么。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轻浮又随意,说好了只是几个月的互相陪伴,谁都不用负责。
他也只不过是想在旅途里,暂时找一个歇息的地方。
但许詹实在温柔,清俊禁欲的外表下,温顺得近乎虔诚。
以至于他在这一刻,生出了一丝不舍。 。
“我会尽早回来的,”阮森说道,“虽然不能跟你一起过年,但是会陪你到过年前。”
他难得这样郑重。
许詹不知不觉又笑了起来,他也没有推拒,没有装模作样让阮森多陪陪自己的家人,而是说,“好啊。”
他想见阮森,每分每秒都想。
两个人一路聊天,也没有什么有营养的内容,但就是不愿意挂电话,一直快到目的地,许詹才不得不说,“我得挂了,马上还有点事情。”
阮森不太乐意,“什么事情,又开会吗?你们学校怎么总干这种要被工会警告的事情。”
“不是学校的事情,”许詹打开了车门,“是跟朋友有点事情。”
阮森却又问,“哪个朋友?”
许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只需要简单回答,是同事,还是发小,阮森本来也对他的朋友不熟悉。
可他握着手机,却迟迟张不开口。
因为这个朋友,目前还是他的合法伴侣, 而阮森在跟他第一次翻云覆雨后,就似笑非笑地问过他是否单身。
他当时为了避免麻烦撒了谎,可现在这个谎言却沉甸甸压在他心头。
他低声道,“你不认识。”
阮森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这个年轻人轻嗤了一声,“也是,你哪个朋友我认识。”
像是失去了兴致,阮森的声音又变得漫不经心,“那我挂了,你玩得开心。”
手机里传来嘟的一声。
许詹怅然若失地看着屏幕,在原地又站了几分钟,才走进了广场。 。
夏余约他在索菲亚广场的音乐喷泉处见面,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喷泉边的行人不少,他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找到了夏余。
夏余坐在街边的铁制长椅上,穿了一件领子毛绒绒的深蓝色外套,喷泉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连睫毛都染上了光。
许詹拍了夏余肩膀一下,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下。
夏余一抬头,就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来啦。”
“嗯,你今天怎么会约我在这儿见面?”
夏余笑笑,“下班的时候正好走到这里,想起咱俩刚结婚的时候了,那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散步。”
他把自己身旁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刚买的煮了水果的热红酒,也不讲究,就装在保温壶里面,还带了两个小杯子。
“来一点吗?”他问。
许詹没拒绝,大冬天的,一杯热红酒总是会让人舒服点。
夏余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刚刚还去打包了一份夹着火腿的法棍,放在他跟许詹中间当零食。
许詹忍不住笑道,“你是来野餐的吗?”
他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夏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余跟他碰了一下杯,“你就当我是来野餐的吧,今天我心情好,想要庆祝一下。”
许詹喝了口酒,好奇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啊?签到了一个大客户吗?”
夏余却摇了摇头,“先保密。”
他转而跟许詹说起了别的,“你记不记得,这个广场其实也算我们订婚的地方。”
许詹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啊……当时我从医院接你出来,就是在附近的咖啡馆,我给了你戒指。”
那也是他第一次给别人订婚戒指。
虽然他在医院的长廊上求过婚了,他跟夏余也不是真的恩爱眷侣,但他还是觉得该有个仪式。
夏余当时身体不太好,在医院调养了几天,他接夏余出院后,夏余非要吃冰淇淋,他没办法,带着夏余去咖啡馆,很小气地只点了一个香草味的单球冰淇淋。
然后在服务员把那一份小小的冰淇淋端上来的时候,他拿出了那个小小的红色盒子,在夏余面前打开,微笑着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当时咖啡店的客人不少,台上还有一支爵士乐队在伴奏。
同性婚姻虽然通过了好几年,但也不算太常见,何况他们两个人又如此瞩目,服务员顿时就跟在旁边起哄,夹着托盘鼓掌,“答应他吧。”
没多久,其他桌的客人也注意到了,都跟着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许詹想起这一幕,还是由衷地笑了笑。
他那时候并不觉得自己还会再爱上别人,真结婚也好,假结婚也罢,他当时想要跟夏余相伴的心情总是真的,以至于时至今日,他有了别的选择,也依旧没有后悔那天在咖啡馆跟夏余求婚。
这三年他过得也很幸福,夏余跟他想的一样,是个很活泼很善良的人,对家里人总是掏心掏肺。
他抬头望向旁边的夏余,“可惜那家咖啡馆倒闭了,不然我们应该去那里过结婚纪念日。”
夏余皱了皱脸,“谁让它换了咖啡师,好难喝,也难怪倒闭。”
许詹笑得更厉害了。
他注意到夏余今天也戴着结婚戒指,他并不是个特别浪漫的人,当时去选结婚戒指,就让姐姐帮忙参考,买的是一对白金单钻的戒指。
现在看来,套在夏余的手上,似乎过于寡淡了。
夏余似乎应该配上更明亮更灿烂的款式,毕竟夏余就像个小太阳,天生光芒四射。
许詹轻声道,“当时我应该挑个更漂亮的戒指。”
后来夏余的哥哥又送了十来对戒指过来,可是夏余最经常戴的,总是他送的这个。
许詹说不清为什么,竟然心头有点酸涩。
他已经很久没有戴上跟夏余的结婚戒指了,自从有了阮森,每次约会他都会把结婚戒指取下来,到后来,干脆就不带了。
而早在一个月前,其实他就带回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想要跟夏余谈一谈。
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就约定好,不管他们谁有朝一日遇见了心爱之人,一定要对彼此坦诚,他们会体面友好地结束这桩婚姻。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真的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却难以把离婚这句话说出口。
尤其是现在,夏余坐在他们求婚的这个广场旁边,在璀璨的灯光里对着他笑,看上去温柔可爱,就像他承诺夏津会照顾好夏余的那天一样。
“可我觉得这个戒指已经很漂亮了。”夏余说。
这个戒指跟许詹一样朴素明净,乍一眼似乎没什么特别,净度却很高,是收藏级别的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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