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笑的手机也响了,他低头一看,这一通醉酒,耽搁了他大半天,积攒了起码一百多封邮件还没回,这会儿又进来三封新邮件,他一封封点开来看。
“你是不是不想去看手?”姐姐问小豫。
“不是啊,我这不是赚多些生活费嘛……”
“随便你!”姐姐挂了电话。
小豫坐在自行车上前后滑了几下,问应笑:“变成什么了啊?”
应笑头也不抬,说:“变成了两只小兔,小兔two啊,one,two,three,four的two。”
小豫大笑。应笑问他:“你把这里当避难所了?”
“在家也没意思。”小豫耸了下肩。来来的微信来了,他找了他好几次了,嘘寒问暖的,这次这条长篇大论了一通,先是说天气,接着说工作——他的工作,最后问他:是不是上次带你去吃那顿饭,勾起你的伤心往事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豫撇着嘴角,还是没回,嘟囔着:“都没什么意思……”
“修自行车有意思是吧?”应笑说,“比上班,谈恋爱都有意思吧?”
小豫从自行车上下来了,一拍那坐垫,不免得意:“我的手艺还可以吧?你看,骑了好几圈了,都没散架,我在网上订了润滑油,回头把链条润一润,骑起来就和新的一样了。”
应笑还在回邮件,恰好翻到了布朗特的回复,他对应笑提的乡村酒庄餐馆的提案很感兴趣,已经订了明天过来的高铁了。应笑赶紧联系了欧齐的专车司机,把高铁班次和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发了过去,让司机去接人。他手上一刻不停,嘴上还在说话:“你师傅明天下午会到。“
“我师傅?”小豫一时想不出个面目来,“我修车……自学成才的啊……”
“布朗特。”
“哎,你说老布啊!”小豫一摸后脑勺,“他真要来啊?”
“有钱赚干吗不来,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清心寡欲,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小豫问他:“那你是为你家人赚钱啊?”
“当然不是。”
“哦……”
应笑说:“我没家人。”
“啊?你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
“不是,就是没有家人的意思,字面意思。”应笑道,“我是孤儿。”
小豫笑眯眯的:“那你在相亲市场一定很受欢迎啊,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女孩儿嫁给你还不用处理婆媳关系。”
应笑还在回各种各样的邮件,澳门的供应商有一批货卡在了码头,说是在集装箱里查出了违禁品,都要销毁。准备开业的第二家欧齐所在的购物中心的水管爆了,水漫金山,不少货都泡了水,原定的开业日期肯定赶不上了,后台却没有及时把他们的app上的二店开业促销大礼包的链接拿下来,五百份开业促销礼金券都发了出去,限定使用时间为二店开业的一个星期,系统内部已经设好了到期的时间了,逾期就会自动过期,现在礼券用不上了,碰上后台技术出了点问题,还没法直接退款,已经有客人找他们客服投诉了,还有人说要告他们集资诈骗。
应笑的眉头越皱越紧,一看时间,八点五十三分。他回完手上的这封邮件,便收起了手机,进屋拿了跑步的运动服,又抓了一把能量棒之类的吃的塞进外套口袋,去厕所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跑步去。
小豫还在院子里,坐在自行车上看天,抽烟。他看到了应笑,问道:“你去跑步?”
“你要一起?”
“解压?”
“习惯了。”
“我不跑,我骑车可以吗?”
“随便你。”应笑把头灯扔给了小豫,小豫就把灯装在了自行车的车龙头上。两人走出了院子,小豫跨上自行车,先骑出去好远,应笑戴上了耳机,跟在他后面跑。装在自行车上的头灯照亮了前面的路。
骑了一会儿,小豫把手往后伸过来。应笑取下一边耳机拍到了他的手心里。小豫扭头冲他笑了笑,戴上这一只耳机。应笑又在听那个英文播客。小豫说:“听听歌吧。”
他还说:“你有会员吗?没有的话你登我的号吧。”
应笑跑到了小豫的自行车边上了,他把播客的音量调高了一些。小豫哈哈笑:“应总,你还在叛逆期啊?”
应笑转过一个弯,往山上跑去,小豫跟上,可骑了两步他就受不了了,下车推着车往山上走。应笑已经远远将他甩在了身后。播客主持人正在拆分解释一个医学术语。
“hemo词根来源于希腊语,意味着和血液有关……”
就在这时,小豫听到那耳机里传来了钢琴曲。他一抬头,应笑正站在路边拉筋,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润了,有几缕贴在了他的耳朵后头。小豫指指耳机,说:“电影电视里的变态杀手才听这些。”
他问应笑:“你会弹钢琴吗?”
应笑没回话,小跑着去到了方家大院门口,扔了几根能量棒进去,拍了两下铁门,便扭头要往回折返。小豫在旁看着,说:“你对猫毛过敏啊?”
应笑说:“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路。”
小豫指了指方家,说:“李三哥说,那山上有狼,十几年前咬死过人,就是因为这缘故,原来的主人贱卖了地,搬了家。”
应笑闻言,拿出了手机打字。小豫凑过去一看,他正搜狼在本市是不是国家保护动物。狼在全国都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应笑收起了手机,继续走下坡。小豫重新跨上了自行车,趟着车下行,风一样刷过应笑的身旁,眨眼就到了坡道的另一头。他停下了,坐在车上仰望天空。应笑经过他时,他说道:“有流星。”
应笑还在琢磨万一山上真的有狼,得怎么处理狼的事,头也不抬,声也不应,只顾埋头走路。
“有蟑螂。”小豫又说。
“有老鼠。”
“有狼!”
应笑知道他存心逗他,更懒得搭理,一个人走出去好远,没听到小豫再出声了,也不见他跟上来,他这才回头看了看。小豫笑着朝他挥手,一片光落在他身前,他看上去无忧无虑。
应笑问他:“布朗特明天过来,你要见他吗?”
“见到了就见呗。”小豫摇摇晃晃地骑上自行车,往应笑这里过来了。他的语调轻快,还是没什么烦恼的样子。
“你们多久没见了?”
“你对我的私生活怎么突然这么好奇?”
应笑说:“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医生,他说你没找过他。”
“我爸也给我介绍了一个医生。”
“去看了吗?”
“打算去。”
“治得好吗?”
“不知道啊,治好了也不保证以后得什么阿兹海默,又抖抖抖抖抖啊。”小豫现场演艺起了手抖。应笑皱眉:“什么事你都不当回事,是吧?”
“什么事你都当回事,是吧?”小豫拍了下应笑的肩膀,歪歪扭扭地骑着车,“笑一笑,开心一点啦,没什么不开心的啊,你看,你和汪总被流放来西伯利亚,这里晚上有星星看,还有山路给你跑步,空气多好,多清新,比住大城市里天天看钢筋森林强多了吧?”
应笑耸肩:“反正工资没少算。”
“钱这么重要?”
“有过钱,过过不用为钱发愁的日子的人才会觉得钱不重要,才会觉得家庭,感情之类的事情可以凌驾于它之上。”
“哦,你的意思是富过又穷了的人比较懂生活了。”
“不是吗,用感情弥补物质缺失造成的缺口,一种心理安慰罢了。”他看了眼小豫。
“你说我啊?”
“我没说。”
“那你看我干吗?”
应笑双手插兜:“聊天的时候看对方是基本的礼貌。”
两人的耳机里都还在播古典乐,轻轻的,缓缓的,几乎低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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