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感微凉,带起微微的涟漪和酥麻。
沈见青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红润健康。可我却注意到,他五指的指腹布满了老茧,食指的关节处还有细小的伤口。
那伤口奇怪,是两个小圆点,不像是割伤,倒像是虫类的啃啮伤。
“李遇泽,李遇泽?”
沉而不闷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也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沈见青关心地说:“你怎么了?看着我的手发呆。”
“不好意思,可能是太困了。”我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给你演示一遍,你再来试试。”
我按动相机,调试到照相模式,一步一步地告诉沈见青应该怎么做。
“好,看好了你要拍的东西,然后按动这个地方……”我演示着,沈见青专注的目光随着我的动作而不断转移。
我把镜头随意朝向吊脚楼的一角,然后按动快门。
“咔嚓!”
画面从此定格。
“喏,你看,是不是就拍好了。”
沈见青惊喜地接过相机,凝视着那定格在画面里的吊脚楼。我的角度刚好拍到了他紧闭的卧房大门和推开一角的竹窗,青灰的色调下,吊脚楼宁静安闲。
“真神奇。”沈见青挑着眉,按照我的示范捣弄起来。他脑子很聪明,我只演示了一遍,但他却已经学会。
沈见青紧盯着相机屏幕,左右寻找着他喜欢的风景,我就由着他去了。
“李遇泽!”
他忽然叫我。
我以为有什么事情,下意识转头看去,结果“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沈见青挪开挡在脸上的相机,眼里都是狡黠的光。
他把屏幕转向我,得意地说:“你看我拍得怎么样?”
屏幕的画面里,我满脸错愕地盯着镜头,背景里密林萧萧,光线昏暗,像幽深而不见底的眼睛,整个画面唯一的亮色竟然是我身上的白衬衣。
说不出的诡异。
“你拍得很好。”我硬着头皮夸。沈见青得到肯定,眉眼彻底舒展开,笑得欢喜满足。
可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沈见青的镜头,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午夜梦回里最恐怖的梦魇。
这时,邱鹿三人姗姗来迟地从楼梯上下来。
“我们来迟了,来迟了!”温聆玉慌慌忙忙,苦笑着说,“昨天真的太累了,今天睡过了头!”
邱鹿撇着眉,瞪着圆圆的眼睛,满半是歉意半是玩笑地说:“都怪你们把床铺得太软和了,一躺下就根本起不来!”
我无奈并且已经习以为常。
徐子戎站在邱鹿身后,说:“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拍照?”
“教沈见青拍照,他很感兴趣。”
邱鹿说:“小沈,你就是没见过这些!等以后你来盐城玩儿,我带你见识更有趣的东西!”
沈见青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今天的空气潮湿清新,泥土的气息浮动在鼻间。田垄间的小路泥泞难行,我们频频打滑,温聆玉还差点摔进了路边的田里,幸好我在她身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没事吧?”沈见青回头,视线落在了我还扶着温聆玉肩膀的手上。
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一撇而过,但我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不满”的情绪蕴藏在那双眼睛里。
在脑袋反应过来前,我的手已经先一步收了回来。
穿过开垦出来的田地,就是一片宽敞的堤坝。堤坝边,正好有几个女孩儿在玩耍,她们看起来都很年轻,约莫十五六岁。其中一个很眼熟,正是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
她一看到我们,眼睛就亮了亮,站起来冲我们招手,脖子上的银项圈随着动作而不断晃悠。
“阿那!阿那!”
这一定不是在叫我们。
沈见青蹙眉,唇紧紧地抿着,目光沉沉,没有回应。
那女孩儿摆脱伙伴,一溜烟跑过来,亲热地抱住了沈见青的胳膊,嗓音甜甜:“阿那!”
我估摸着,这个“阿那”就是苗语里面“哥哥”的意思。之前沈见青还说和这个小姑娘不熟悉,但看小姑娘的热情劲头,可不是这么回事。
那小姑娘叽里咕噜地对着沈见青说了一番话,然后纤细的手指向不远处小坡上的吊脚楼群。
沈见青不耐烦地摇头。
小姑娘见状,撅起嘴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只这一句,沈见青就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缓慢地点点头。
小姑娘登时又欢喜起来,拉着沈见青的手就要往前走。她身体因为用力都倾斜了起来,像个努力耕田的小黄牛。
沈见青挣脱了小姑娘的拉扯,回过身无奈地说:“我有些事情,不能陪你们一起了。你们自己四处看看,但是我很快就回来,别走远了。”
那小姑娘还在叽里咕噜地发出催促的声音,最后干脆直接拉着沈见青就跑。
我看着沈见青充满拒绝的背影,想来他并不情愿跟着那个小姑娘走。而且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看沈见青的神态,开始应该是拒绝了小女孩的,但最后又因为什么原因妥协而跟着她走了。
别人的隐私我也无意探究,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大眼瞪小眼。堤坝上,那个小姑娘甩下的几个玩伴好奇又胆怯地看着我们,最后嘟嘟囔囔地一窝蜂跑走了。
“他们还是很害怕我们啊。”徐子戎说。
邱鹿叉着腰:“沈见青走了我们就自己看看,反正还乐得自在!”
我说:“那就我们自己在这附近等他吧,沈见青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三人自然同意。
邱鹿和温聆玉在堤坝边坐下,把脚垂在池塘边,不时踩着水。
“过来坐啊!”邱鹿招呼我。
我说:“我四处去看看。”
邱鹿撇撇嘴,对温聆玉说:“不就是农村吗,有什么好看的!其实和别的农村也没什么区别……哦,还是有区别的!”
温聆玉配合邱鹿的卖关子,适时追问。
邱鹿笑笑,说:“这里没电没网,无趣得很!”
两人最后笑到了一处。
我和这些女生没什么好聊的,便顺着田垄四处看看,寻找着有意义、有苗族特色的地方。
第19章 林中争吵
我漫无目的地在田垄间行走,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那座挂满红绢带的石桥。
在细微的风中,绢带轻轻颤动,好像是无数个已逝的灵魂在风中飞舞。
此情此景,配合着远处的如黛青山,美得如画卷一般。
我赶紧抬起相机,调试好镜头,找好角度,“咔嚓”一声,将这一幕定格。
我连拍了好几张,翻了翻,每一张都很漂亮。我放大了照片看细节,蔚蓝的天,起伏的山,青绿的田野和绯红的绢带。每一个绢带上都绣着歪歪扭扭的苗字,每一个都象征着一个逝去的曾经鲜活的人。
突然,我视线一顿!
在层层叠叠的红绢带中,有一根颜色将褪未腿的绢带被风勾到了空中,显露出了它上面的字。
沈。
一个方方正正的“沈”字。
沈……见青?
我猛地抬起眼。我一直以为沈见青的姓,是他苗语的音译,没想到他真的是汉姓!
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是汉人?
我放下相机,顺着照片里的位置寻找,果然在桥中央的位置发现了那根绢带。
在歪歪扭扭的文字里,突然出现的“沈”,给我一种异样的亲切感。
或许,这里不只是我们几个到来过,第一个发现这个生苗聚居地的人,也不是我们。
但这个人的名字都绑在这里了,红绢颜色都不在鲜艳,必然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又在各地转悠了一圈,美景当前,浮躁的心也渐渐沉静,我忽然想,长眠在这里未尝不是一种幸运。邱鹿他们没有跟来,倒真是可惜了。
我一边拍照一边又无意间来到了一片竹林。这里离聚居地很远,也偏离田垄,背靠着一座大山,竹子生长得又高又茂。地上满满地铺了一层竹叶,它们细长而枯黄,脚踩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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