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这把比较轻便灵活的轮椅,据说是根据他的体格花了大价钱定制,他从未操心过,他外婆手下的人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只是这把轮椅一点都不舒服,没有轮椅比柔软的沙发更舒适。
然后他打开了很久没有重温的《英雄本色》。
那是港产片最辉煌的年代。
周润发还那么年轻,小马哥的眼神像是一汪碧波,那些台词太耳熟能详,他几乎能复诵——
“我早已不问江湖事了。”
“我从来不会逼朋友去做不想做的事,我有自己的原则。”
“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而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
……
上一次看这部电影,还是在某个老旧的私人影院,姜危桥坐在他身边,昏暗的环境里,唯有屏幕亮着。
他在最后那场戏的爆炸火光时,去看姜危桥的侧颜。
姜危桥回头瞧他,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凑到姜危桥的耳边用蹩脚的粤语轻声说:“你双眼,好似小马哥。”
*
姜危桥收拾完了厨房出来,就见老乙有点无措地站在唐彦身边,弯腰看了看,回头悄声对他讲:“睡着啦。”
“我来。”姜危桥擦了擦手,脱掉了围裙,把手焐热了,过去将唐彦抱起,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然后从客厅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轻薄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电视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台词。
“阿杰,你没有错。我们走的路不同,你走的路是对的。以前我走错了,现在重新改过,不算太晚吧?”
这个过程中,唐彦睡得那么的沉,一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嘴角微微上扬,表情松弛,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姜危桥笑了笑。
然后他小声问熟睡的唐彦:“彦彦哥,是我走错了路,现在重新改过,算不算太晚?……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第9章 赌局
唐彦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还盖了一床毯子,正在茫然的时候,姜危桥已经换了身外出穿的衣服走到他身边。
他衣服很有设计感,灰色的西装上,缀满了各种闪亮亮的钻饰,下面是条深灰紧身九分裤,底下搭配了一双靴子,拔高了他本来就不低的身高。
他将西装扣得紧紧的,脖子上戴了条锁链造型的项链。深V的西装里疑似什么都没穿。
姜危桥看唐彦的视线在自己胸口,忽然一笑:“Boss,你要看,就直接说。这个服务在四百万里。”
唐彦:“不……我没有——”
他话没说完,姜危桥就主动把扣子解开了。
里面是搭配了一件深V白背心,正好心机地隐藏在了西装下面。
“出卖自己肉体什么的,正经人不会搞那套。失望了吧。”
……问题是你这个人横看竖看哪里也不正经。
唐彦感觉自己这两天头痛的次数赶上这辈子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换衣服。”
“换外出的衣服,当然是要外出。”姜危桥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一套西装,这是属于唐彦的衣服。
“去哪里?”
“咱们有两个选择。”姜危桥说,“选择一,去上班。”
“我已经被停职了,没有班可以上。”
“你错了,有一个职位没人能停,有个事业谁也抢不走。”姜危桥说,“迷踪私房菜,这可是您父母留下来的独立于慈鑫而存在的地方。”
唐彦眼神凉了一些:“我不去。”
“前天不是刚去过吗?”
“那不一样。”
那确实不一样。
他不怎么去迷踪。
正如他即使在家对面买一套别墅,也不愿意踏足街对面那套房子是一个道理。那场车祸造成的痛苦是撕裂的、巨大的,让他难以承受的。身上的伤可以好,可是心里的伤依旧鲜血淋漓。
如果不用东西把那些痛苦堵在过去,让自己和痛苦隔绝……那种分分钟要被击垮的恐惧……唐彦连多想一秒都不行。
“你每个月都会去一次迷踪,有时候一两天,有时候三四天。因为迷踪里有些事情你逃不掉,必须经过你去决策。”姜危桥说,“去一次也是去,去两次也是去。”
“我说了我不想去。”唐彦说。
姜危桥看他态度坚决,点了点头:“好吧,Boss说了算。我这个人最听话了。来换衣服。”
“不是不去迷踪了?”
“出去吃饭呀。”姜危桥对他说,“你还想吃煎蛋吗?还有五谷豆浆。小甲?老乙?你们想吗?”
老乙抬头看了看唐彦,又看了看姜危桥,继续刷抖音:“不,我不想。”
小甲就比较单纯,很弱地抗议:“……其实五谷豆浆还不错。我——”
但是姜危桥替他做出了回答:“不,你不想。”
小甲可怜兮兮地咬住嘴唇,点了点头:“嗯,我不想。”
“三比一,走吧。日子不能这么过,不然他们又要被我开……额,被辞职了。”姜危桥说。
*
屈于姜危桥的死缠烂打,唐彦最终是同意出去吃饭。
几个人开车的开车,看护的看护,出了东山墅,开了二十来分钟,路程变得熟悉,再开了一会儿果然就看到了迷踪的停车场。
“不是说好了不来迷踪吗?”
“是不来迷踪工作。”姜危桥和小甲把他推出了车子,然后笑着跟他讲,“但是我们可以来迷踪吃午饭呀,毕竟是个餐厅……哎,你别走。”
他话没说完唐彦就转身要操控轮椅回车内。
“你少给我玩这些文字游戏,我说了不来迷踪。”唐彦冷冰冰地对他讲,“回家。”
老乙有点为难:“姜先生,您看唐总这要求。”
“怎么了,我说了不算数?”唐彦反问他,“现在立即把车开回去!”
“迷踪什么情况你不清楚?迷踪当年是珍馐美食榜第一,门庭若市,现在呢?”姜危桥拦住他,抓住唐彦的轮椅扶手,质问他,“你就忍心放着它不管?你就忍心看着它牌子垮掉?”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唐彦气的脸色煞白。
姜危桥又说:“可是你明明很在意它。”
“我没有。”
“你有!”姜危桥反驳道,然后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一些,又柔和下来,“你不在意它,为什么每个月都要来坐镇,处理一些财务,还有管理上的问题?就算你害怕来,你还是忍着自己难过的情绪,坚持着不是吗?一天不够,两天三天……你还在坚持着在自己精力允许范围内,让迷踪维持最低正常运转的底线。你怎么能不在意它?”
“以前是你一个人,你身体、精力都不允许你投入太多。可是现在不只是你一个人了,还有我,我可以——”
唐彦怔怔看着姜危桥。
眼眶慢慢红了。
最后他无力地说了一句:“你闭嘴。这一切跟你无关。”
姜危桥有点自嘲地笑了一声:“和我是无关。我也知道你不想跟我有关系。你最讨厌被人骗了,今天我这么骗你来迷踪,是特别触犯你底线的事,是我的错。这样好不好,今天咱们去迷踪吃一顿饭,看看迷踪的情况,如果我们从迷踪走的时候,你还没消气。我就主动辞职。钱我一份也不会要。”
他顿了顿:“这辈子都不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你说真的?”
“真的,没有文字游戏,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姜危桥说。
他说得那么决绝,一时间竟然让人有些担心起他这个承诺一旦实现所产生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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