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小笨蛋再走两步就可以回到家。
可他偏偏在终点前停下,走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分岔路。江楚惟不由想,这是好运第一次眷顾他。
黎曳顺利回了家,甚至把脏兮兮的江楚惟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偷偷的,居然没被任何人发现。
盛婉宜都不在意他,家里雇佣的保姆们更不会在意他。唯一注意他的阿姨,由于在修剪花园时心神不宁剪伤了手,正在医院治疗。
当天晚上,黎洛舟没有回家,黎父也没有回家,一个准备去出国交流一周,好像去了某个同学家过夜。黎父则去了B市谈项目。
顺利的不可思议。
黎曳养着他的漂亮哥哥,藏着他的漂亮哥哥。
他从电视上学到了一个新词语,叫金屋藏娇,他不太懂,江楚惟告诉他,他现在就是在金屋藏娇。
可惜,江楚惟并不想做“娇”,他更想做那个金屋,把他的小天使永永远远藏起来。
只可以给自己看。
黎曳和江楚惟待了整整一周。
他会偷偷把饭端到房间和江楚惟一起吃。
他会和江楚惟躺在同一个枕头上睡觉。
他会给江楚惟讲幼儿园里每天发生的事情,唱老师教他们的儿歌。
他会拿着油画棒和江楚惟一起画画,画花画鸟画树。他说他也曾扮演过一颗树。
江楚惟问他是什么时候。
他便给江楚惟讲了儿童节那天发生的事情,江楚惟的眼神他看不懂,他听见江楚惟问他,扮演不成小王子,会觉得难过吗?
他说不会,树是沉默而可靠的伙伴,它是小鸟小猫的家,他喜欢树。
他把画好的大树送给了江楚惟。
他把自己的一本小相册也送给了江楚惟。里面还有一张他和江楚惟的合照,在后花园的台阶上悄悄拍的。他有一个神奇的小相机,拍好甩一甩就有照片。
树是他想送的,相册是江楚惟想要的。
一周时间虽说不短,可七天里有五天还要去幼儿园,黎曳和漂亮哥哥真正相处下来的时间恐怕还没有一半。
黎曳却觉得无比快乐,他好像感受到老师说的那种情感了。
幸福的情感。
和家人在一起的情感。
江楚惟也是一样。
可为什么平时爸爸妈妈哥哥都在却感受不到呢?黎曳又不懂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懂。
江楚惟懂。
他懂很多事情,他发现了很多事情。
比如在黎家,黎曳并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宠爱,甚至还有负面的恶意冷待。
从某些方面来说,黎曳和自己是一样的。
但为什么,他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开心,反而心痛愤怒得无法自拔呢?
没有人爱黎曳,黎曳却生出了无穷无尽的爱,给予他能想到的每一个人。
哥哥,妈妈,爸爸,保姆阿姨,大树,小鸟,猫咪……
漂亮哥哥江楚惟。
江楚惟问他:“你爱不爱我?”
黎曳回答:“我爱漂亮哥哥呀!你是我最爱的家人!”
江楚惟笑着说:“真好,我也爱你。”
黎曳是他的,这种想法以秒为单位不断递增,膨胀扭曲。
-
剪伤手的保姆阿姨回来工作了。
她立刻发现了黎曳藏着的小孩。
黎洛舟也结束了国外的交流,回到家中。
他也发现了江楚惟。
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黎洛舟把黎曳最爱的家人送走了,以最迅速最强硬的手段,送到他真正的“家”。
黎曳哭得很凶,他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保姆阿姨站在一边,时刻担心他哭得喘不过气来。
黎洛舟紧紧地抱着黎曳,面色不改,不为所动。
他冷冷地对黎曳说:什么哥哥,我才是你的哥哥,你唯一的哥哥,如果再让我听到他的名字,那我就把你丢到垃圾桶里去。
你只会有一个哥哥,你选江楚惟还是选我?
黎曳不知道,他选不出来,他不想自己被丢掉,也不想丢掉漂亮哥哥。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残酷而无理的选择。
他甚至没办法完整地表达情绪。
他甚至只有哭泣一条路可选。
曾经带他通往梦幻童话的狗洞也被堵住了。
黎曳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江楚惟,也没有提过江楚惟。他很听黎洛舟的话,黎洛舟也是这样想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把那个只有一周相处时间的男孩忘记了。
直到他的生日。
六月初一和六月一日,相差不过一个半月。
黎洛舟正在另一个市参加夏令营。
黎曳拿了一块最好的蛋糕和满满一袋糖果,说要出去喂小猫小鸟。由于藏人事件,黎洛舟找了个新的阿姨时刻跟着他,以防他再出什么意外。
黎曳不喜欢她,她有时候会掐自己的胳膊和腿,很疼。
黎洛舟常常不在家,黎曳和妈妈说这件事,妈妈不信。或者说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过生日,黎曳决定不去难过。
过生日是太开心的一件事。
黎曳想把这份开心和最好的朋友分享。
他绕着别墅跑,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膝盖红肿,蛋糕落地,沾满灰尘,完全不能吃了。
阿姨好像没看见一样,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黎曳抹抹眼泪,努力地站起来,忽然爆发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往某个方向跑去。其实他想记的时候,会把一些事情记的很清楚。
他跑得很快,可再快能有多快,阿姨这样想,跟着的速度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大人难道还不如孩子吗?
等黎曳跑到心心念念的灌木丛时,阿姨才发现她跟丢了那个孩子。
黎曳近乎绝望地,用力拨开灌木丛。他曾经在这里得到一个很好的家人。
他看到了一个崎岖不平的洞。
像是被什么蛮横又粗鲁的力量生生砸开。
明明上次偷偷来看时还没有。
一定是他的漂亮哥哥也想他了。
黎曳忍着疼痛俯下身,从里面爬了进去。
他看见漂亮哥哥站在狗笼边背对着他,他大喊:“江楚惟!”
-
江楚惟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黎曳哭着跑过来抱住他,说:“我好想你啊漂亮哥哥……对不起……掉到地上变得很脏很脏……我讨厌阿姨……”
他说的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最后语调都模糊了。
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江楚惟抱着黎曳,竟然心疼得想要落泪。他从来不懂得安慰,此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笨拙。
再之后,不知过了多久,黎曳才停下哭声。
他想起什么一般,朝小鱼池那边看去,一袋糖正洒落在池边。蛋糕掉了,他能握住了只有糖。可见到江楚惟的时候,他仿佛连握住糖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陪你去拿糖好不好?”江楚惟也看到了。他想他可以一边喂着糖一边问问他的黎曳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曳的小背带裤都脏了,小手也脏兮兮的。
“好!”黎曳有点开心了。
走到小鱼池边时,变故陡生。
一群小狗横冲直撞跑了过来,生生将黎曳撞进了池水中。并不算深的水,黎曳自己都可以站起来。即便如此,他的全身仍然被浸湿了。
江楚惟抱起黎曳时,黎曳还很懵。
他又看到了那个怀着孕的坏人,和飘在水中的球。小狗们就是为了追逐这个球,才撞翻了黎曳。
黎曳搂住江楚惟的脖子,半晌后终于忍不住般,再度哭了起来。
他说:“漂亮哥哥……我腿好疼……”
……
剩下的事情,黎曳再也记不得了。
可能还记得一点。
医院森白的颜色,奇怪的气味,父母不死不休的争吵,母亲陌生人般审视厌恶的眼神……
都令他害怕……
他没有因为贪玩掉到水里……他都可以自己爬起来……他不害怕摔倒也不害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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