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位置很偏僻,他们沿着唯一一条小路走了大概一公里,面前依旧是重复的灌木丛。
“这儿真的有饭店?”喻衡不解。
“有的,”周维轻说,“来的路上我看见一家冷面。”
喻衡不再说话,安静地跟着他走。
他们又经过了一棵无法辨认品种的树木,喻衡突然听见周维轻说:“这条路很像以前我们回家的路。”
喻衡一怔,才意识到周维轻所说的家是指以前那个狭窄的出租屋。
其实一点都不像,那条路要更破旧、脏乱,只是他们太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并肩走在一起,才产生的错觉而已。
那时候每走到一半,喻衡都恨不得自己挂在周维轻身上,现在他只会一步一步跟在周维轻身后。
很想时间停留——喻衡记得很多文学作品里都会提出这个伪命题。但没有意义,喻衡想了想说:“那一片应该已经拆了。”
大概又走了五百米,才看见那家馄饨店,非常不起眼,里面昏沉的光线让喻衡怀疑是否有在营业。不过等他们走近时,阿姨才放下手机问他们吃什么。
他们点了两碗普通的冷面,味道也很普通,份量很足。
喻衡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周维轻看了一眼问:“没胃口?”
喻衡实话实说:“不太好吃。”
“确实,”周维轻说,“但附近估计只有这一家了。”
语音刚落,喻衡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弹出了一条推送——“您关注的国际航班降价了”。
周维轻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问道:“你要去美国?”
“不一定。”喻衡说。
周维轻点点头:“是跟我上次见到的人去吗?”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
喻衡反应来过,周维轻那天应该看见了付珩,看见了自己手里的花,但现在周维轻看上去一切如常。
“你跟他在一起了吗?”周维轻继续问。
按道理来讲,喻衡现在应该否认,但周维轻的问句听起来很轻松平常,他心里有一些奇怪的情绪,想了想说:“还没有。”
周维轻也撂下了筷子,抽了一张纸巾。
他突然抬头看向喻衡:“你跟我之间的事情,让你很困扰吗?”
“有一点。”喻衡回答。
这次周维轻沉默了很久,最后缓慢地说:“对不起。”
两个人吃完,周维轻买了单。喻衡依旧在手机上叫了车,周维轻在路口等小方。期间周维轻接了个电话,很正式地回答了“谢谢”,然后又连续说了几声“好的”。
挂掉电话,周维轻发现喻衡在看他,解释道:“一个总监,先祝我生日快乐,然后托我办事。”
喻衡良久才问道:“你生日没人给你组织?”
“没有,”周维轻说,“我也不喜欢过生日。”
“你前几年不都很晚回来?”
周维轻看着前方:“那都是在工作。我爸没走的时候给我过了几次,印象不太深了,后来你给我过了几次,就没了。”
喻衡心底盘踞着一些复杂的情感,他察觉到里面有怜惜与不舍,又把它们压了下去。
周维轻突然说:“我可以有一个生日愿望吗?”
“你说。”
周维轻突然笑了,是近期喻衡觉得他笑得最明显的一次:“我想抱抱你。”
喻衡没有回答,周维轻当作了默许。路边很暗,喻衡没有看清周维轻的肢体动作,但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反应过来时,周维轻已经把他箍在怀中,有些用力,以至于喻衡的下颌碰撞到了对方的锁骨。
喻衡再度闻到了十二年前让他着迷的味道——混杂洗衣粉和香烟的气味。
这种失而复得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过去几年都察觉不到这种味道,又在此时此刻突兀地出现;同时还有一阵酸涩感,他曾经念念不忘的片段,是怎么一步一步,被他刻意遗忘的。
他听见周维轻在他头顶上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又没有了后文。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喻衡没有开灯,在沙发上静坐了很久。
大概半个小时才回过神来,给房东留言说明早去送回备用钥匙。
朱婉仪发过来消息,说明日她的网站正式上线,让他过去,如果有什么临时状况,还可以实时修改,喻衡回了个好。
做完这些事,喻衡才终于打起精神。他把周维轻给他的袋子打开,里面的衣服是洗过的,叠得很整齐。
喻衡把衣服抽出来,准备放回衣柜,但下一秒一个很小的丝绒盒子从衣服里面掉出来,哐当摔在地上,盒子被摔开,一个金色的小物件围着桌腿滚了两圈,然后停在地面。
是一枚玫瑰金的戒指。
喻衡有十秒的时间怔在原地,他把戒指捡起,发现跟自己在荷兰看中的那枚很相似。
一起滚落在地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有多道折痕,之前被叠放在盒子里。
喻衡捡起来,上面是周维轻的字迹,字条很小,有些笔画被压得有点看不清。
“出差的时候看到了,觉得跟之前那个很像,就买了。”
“如果我们那时候结婚了,还会分开吗?”
“但我好像不是一个能带来快乐的人,也许幸好没有结婚。”
“那天你看起来很开心。”
“花很配你,但我一次都没买过。”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做让你快乐的事吧,戒指扔掉也可以。”
大概写得很仓促,所以有些凌乱。下面还写了几个字,又被线条划掉,黑漆漆一块看不见。
喻衡去客厅开了灯,然后拿高纸条,对着灯光细看。
他发现他的指尖在颤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目不转睛地盯了几分钟,喻衡才隐约辨认出那句被划得严严实实的话。
“但我还是想请求你在我身边。”
第30章 紧急联系人
大概过了半分钟,喻衡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内心混沌一片,很多碎片在交织,又转瞬即逝。
他明确地知道这是现实,纸条上的字体很熟悉,他曾经帮周维轻收拾过太多手写稿纸,但又不想承认这是现实。
喻衡曾经期望过周维轻的改变,尤其是在前两年。他知道他的爱人与常人不同,比别人更好,也比别人更坏,冷漠,自我,永远不共情。
但不计回报是自己莽撞许下的承诺,怪不得任何人。
于是偶尔,只是偶尔,喻衡会偷看着周维轻的背影,然后不求实际地幻想,如果有一天周维轻能改变一点点呢?
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好;哪怕现在不行,以后也好。没有音乐天赋的喻衡弹会一首曲子要花很长的时间,没有感情天赋的周维轻也许会花费更久,这没关系。
喻衡等过,然后等来了漫长的时间。
喻衡用指甲一字一句地刮过那些文字,周维轻说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周维轻让他做让自己快乐的选择。
“你凭什么呀,”他呢喃着,“又说自己差劲,又不让我走。”
隔日早上气温骤降,城市像是要一秒入冬。喻衡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套头毛衣,白色带绒,他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匆匆套上,去了跟朱婉仪约定的地址。
地址在美院附近的一栋旧楼里,朱婉仪租了底层的一间当作仓库。喻衡到的时候,她正在呲牙咧嘴地吃一碗酸辣粉。仓库里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纸盒,封装好的,开口的,空的,桌上一台电脑停留在网站后台的页面。
喻衡走近看了看:“可以啊,你这上线没多久,就有这么多单了。”
“都是托,”朱婉仪端着碗走过来,指给他看,“喏,从第二位到第七位,都是以前学校里的,我之前吃饭的时候给他们宣传过,其中有两位还是供货商...第一单是我老公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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