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漫拍着林在野肩膀,像小时候一样哄着他:“小野,到底怎么了,你跟姐说说。”
“姐,我太累了,我跑得太累了……”林在野声嘶力竭,他说不出别的来,一个字咬着一个字,厚厚的悲伤感罩在他身上。
“累了就歇一歇。”林漫拍着林在野肩膀,“睡一觉就好了。”
过了很长时间林在野才平静下来,手指不再发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就要爬出来的红血丝,看着林漫:“姐,咱们离开这里吧,去别的地方生活,行吗?”
林漫心疼地摸摸林在野的脸:“你想去如青那里吗?”
她的一句话,又让林在野沉了下去,他又想起了许昌平,那个临走之前还警告他的人,林在野头仰起又低下去。
“姐,没事儿了,我去睡觉。”林在野扶着林漫站起来,但站不稳,差点儿又滑下去,林漫扶着他才没摔倒。
刚刚林在野逃跑的劲儿已经都用完了,踉跄着进了房间,直接砸进床上睡了。
(二更)
许如青脚底那个被钉子扎的地方,多了一个红色的疤,比周围皮肤红,还没好利索,走路的时候还是一刺一刺地在疼。
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已经补办了手机卡的林在野,但一下午没收到回复,晚上睡觉前才收到一条,说给他揉一揉。
【你够得着揉吗】许如青看着屏幕上的字笑。
【隔空给你揉,现在好点儿了没,还疼吗】林在野捏了捏酸麻的鼻根,昨晚一夜没怎么睡,现在大脑像是在水里泡发过一样,很沉,已经转不动了,打的字全是下意识里说的。
【疼,没好,下次去你那,你再给我揉】
这条信息之后,许如青一直盯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林在野一直输入了半天,最后也没见林在野再发过来一个字。
两人的联系,断在那里好几天,许如青一直不知道他那天到底想输入什么。
林在野那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最后还是许如青先给他打了电话。
上次中断的话题没接上,许如青开了个新话题:“上次过年我去你那里,你又忘了拿戒指。”
“我给忘了,”林在野笑笑,但眼睛里没笑,手指上夹着烟,烟灰吹进他眼睛里,很疼,他用夹烟的手背使劲儿揉了揉,“下回吧,下回着……下回我再拿。”
林在野说了好几句“下回”,许如青背后靠墙倚着,右脚随意地搭在左脚上,问他:“下一回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在野说的是实话,不是敷衍,他是真的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
房间里都是呛人的烟味儿,林在野开了窗,胳膊搭在窗台上,手里握着手机。
他的工作跟拍摄都丢了,肖泽楷做的,他中间找了两份兼职,做了两天就被人莫名辞退,许昌平那头也没闲着,又警告过他几次。
他跟林漫还在商量着搬去哪里才好,林漫提议了一个地方,一个北方的海滨小城市,他们都没去过,林在野在网上查了查,看起来很安稳,而且离许如青那里要近一些。
林在野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要林漫喜欢都行。
林漫学校一个领导正好认识那个城市学校的人,说可以帮她申请调动,但调动申请没那么快,估计还得几个月,到时候他们再搬也不迟。
林在野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当天晚上从抽屉里拿出戒指盒,机票已经没了,他买的是火车,硬座,中间还得倒一趟。
林在野身上沾满了火车上各种杂乱的味道,但他来不及拾掇,等他握着戒指盒,走到许如青楼下的时候,不知道许昌平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已经有两个人在那边守着他了,拦着他没让他上楼。
许昌平这次真的没客气,下手很狠,而且那几个人出手有门道,林在野脸上跟手上露在外面的皮肤看不出来一点儿伤,但他很长时间站都站不起来。
许昌平让人拖着林在野去了许氏大楼,从头到尾参观了一遍,那是林在野想都不敢想的庞大力量,只是站在那,他就已经透不过气来。
“你们应该走正常的路,”许昌平站在顶层,巨幅落地窗能看清半边白日城市,“如青跟你不一样,将来这些都是他的,他得过正常人的生活,他得结婚,有个能帮助他的妻子,无论是商业上,还是生活上,然后还得有个孩子。”
结婚,生孩子,这两件事儿,林在野都完不成。
林在野意识到,好像他太天真,他们的差距,不是靠脑子一热,抬腿就走的勇气就能够缩短的。
许昌平坐在办公椅上,看着那个站在落地窗前,后背一身灰扑扑的人:“他的人生,跟你的人生不一样,你们本来就不该开始。”
“林在野,别用你的自以为是毁了他。”
林在野很想反驳,最后只是把兜里的银行卡放在许昌平的办公桌上,转身走了。
站在楼底,林在野仰头往上看,高楼之间的天空狭小可怜,林在野很长时间都陷在茫茫然的状态里,走路双腿都是飘着的,最后飘着去了宾馆,又买了一张回程的火车票,当天的没有了,只有第二天。
林在野觉得自己被套在一个透明墙笼里,他走不出去。
林在野站在宾馆窗边往下看,许昌平的人也一直都在附近。
躺在床上,林在野把带着廉价洗衣液味道的被子蒙在头上,电话开在免提。
“如青,我有点儿累了。”他的声音捂在被子里,听筒里传过来的声音也捂在被子里。
“累了就歇一歇,别那么拼命,洗个澡,然后睡一觉,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出来,就好了。”许如青说的话,跟林漫说的一样。
林在野双眼睁着,被子里没光:“你知道我说的累是什么意思。”
那头很长时间的沉默,突然寂静下来的空气,像个无底深坑,林在野躺在床上都快要沉底。
许如青冷笑:“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林在野掀开被子,用力吸了口新鲜空气:“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许如青想问清楚,“你话可以说得再明白一些,要不然我听不懂。”
林在野沉默,许如青继续逼他:“你想好了吗?”
林在野还是沉默,许如青换了话题,看着病床上的爷爷:“爷爷昨天还在问,你那边的茶叶喝完了吗,要是喝完了,再给你寄点儿。”
一句话,林在野用力闭上眼,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呼吸声很碎,一半压着,一半吐出来,吐出来的也是散着的,很快就顺着窗户飘远了。
“爷爷说想见你了,回头有时间来一趟吧。”
我也想见。
“过……”林在野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了,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滚,不是一滴一滴,是一片一片地往枕头上淌,他偏了偏头,把眼泪蹭在被子上,枕头跟被子很快变得又凉又湿。
林在野调整好呼吸说:“过段时间,过段时间行吗?”
“你说过段时间,是多少时间?”许如青走出病房,站在白色发灰的走廊上,隔着玻璃看向病房里面,耳朵听着那头的动静,不敢落什么。
“这几天太冷了,等天儿暖和点儿着,正好我也有事儿跟你说。”
林在野还想补充一句,许如青那边已经挂了电话,林在野到了嘴边的那句“我们到时候再聊”没说出口。
他也不知道到时候应该聊什么,刚刚那句“我累了”说出口之后,好像身体里的那股气一下子就被抽干了,身体里没有能让他继续支撑的力量,整个人都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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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农历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太阳一天比一天高,雪开始慢慢化了,先是城市,再是山里,沉睡了一个冬天的白色终于变了,虽然不见什么绿,但已经开始动荡。
苦涩的尼古丁味辣眼睛,也辣喉咙辣心,但容易让人上瘾。
林漫这段时间十分担心林在野,除了上课时间,大部分都会在出租屋里陪着林在野。林在野每天穿梭在不同的面试点,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促销员的工作,回到家就匆匆扒几口饭,他的烟瘾越来越重,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很少出门,变得警觉,像个受伤的兔子,听不得一丝弓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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