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缺钱或者缺什么东西和哥哥说,”温朝不介意她的尖锐刁难,“你去什么地方之前和我说一声好吗?哥哥看那边有没有能直接就近入住的房子,找靠谱的管家过去,这样你和朋友玩得也开心一些。”
温纯知道他故意装没听懂,克制地翻了半个白眼,温阑悠悠地站了出来,试图语气温雅地来劝和:“小纯,阿朝是真的很辛苦,你该多体谅他,公司里的事情太忙了,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再这么连轴转,都没时间回家。”
他话锋一转,忽地将矛头温和地调转了方向:“还好有虞先生照顾阿朝,就是不知道阿朝在虞先生那边能不能住得惯,毕竟虞先生要上课,也辛苦虞先生了。”
虞砚起初感到莫名其妙,一时间没能听得出来他话里夹枪带棒的到底是想说什么,紧接着又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温阑似乎是以为温朝这段时间没回温宅,是去了他那边休息。
看来温朝的确和温阑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温朝为什么不告诉温阑自己直接歇在了公司?甚至还任由温阑产生这样的误解。
虞砚忍不住悄悄拿眼觑向温朝,发现他神色如常,既没有要解释,也没有否认温阑的话,就好像是默认温阑说的都是对的,态度上总体好似是站在温阑那一侧的,可实际上他连温阑也有所隐瞒。
“我说怎么忙起来一两周没见到人影,就大半夜想起来给我打个电话呢,”温纯乜他一眼,“原来是和嫂子过二人世界去了呀,还是堂哥了解我哥哈。”
虞砚有点尴尬地别开了头,温阑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的扭曲,温朝没料到话题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哑然地张了张嘴,最终沉默地抬手拍了拍轮椅扶手,强行结束了这场混乱的闹剧:“吃饭了。”
温家人的“窝里斗”暂时告一段落,站在不远处的周荃适时迎上前来,主动引着身为客人的温阑走在最前方先一步去餐厅。温阑怔忪了几秒,似乎是没想到会被以客礼对待,他瞥了周荃一眼,笑着颔首,好脾气地跟随着他的指引,一派温文儒静的气质。某些瞬间虞砚感到温朝身上有着和温阑类似的特质。
饭桌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揭过了刚才的不愉快,连情绪最外露的温纯都恢复寻常的模样,偶尔和温朝聊几句学校里的事。温纯还要补课,吃完饭没多久就先回了书房,餐厅里又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
温阑率先站起身,微微鞠身向温朝伸出一只手,绅士地抛出邀约:“回来的路上看到院子里的腊梅都开了,一起去看看吧?”
他没有看虞砚,全然将他视作无物。越来越明显的轻视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知到,虞砚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记着温朝曾经耳提面命的让他不要和温阑起冲突,硬生生忍了下来,注意力随着他的视线全部投向了温朝。
温朝的目光垂落在伸到面前的、平摊向上的掌心上,一呼一吸间,他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在他漂亮的眸子里也染上几分忆起从前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搭在了温阑掌心。
刺啦——砰!
虞砚霍然起身,动作太大以至于带动着身后的椅子都摔倒在地,发出厚重的响声,夺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倾注。
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难以克制地冒起青筋,紧紧垂在身侧,蓄势待发地掩在桌面下,虞砚深深地望进温朝眼中,停留了足以三秒的时间,随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流星离开餐厅,步履匆匆地上楼了。
被愚弄的自嘲愠怒、期待落空的失落、求而不得的黯然,千丝万缕的汹涌心绪都绞成一股,在三秒的对视里毫无保留地落入温朝眼中,聚成冬夜里的寒霜,透骨地一寸寸缠缚上温朝原本跳动平稳的心脏,紧紧地攥了一下,冻得发疼。
他放在温阑掌心的手指有一瞬的瑟缩,但下一秒就被温阑温热有力地回握住了。
温阑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语气如常:“阿朝。”
温朝回过神来,垂眼低低吸了一口气,无声无息地调整回状态,抬脸朝温阑笑了下:“走吧。”
天已经黑了,庭院里的照明灯只浅尝辄止地映亮小路两旁的腊梅,鹅黄的花坠落在雪地里,酝酿开一段幽谧的暗香,被拉长的行人的影子温柔地拢在怀中。
“阿朝,你的能力比我所预期的还要更好,如果不是当年的变故,现在的你不需要我来帮你。”温阑缓缓推着轮椅,视线落在温朝的发尖。
“就算腿没伤,也还是需要你帮我才行,”温朝看着前方,语气不知不觉地温软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回到了彼此的少年时期,“阑哥,当年你说你想帮我分担、但我太天真没答应,现在还作数吗?”
温阑目光微微闪烁,关切地反问:“可是你现在做得都很好,我能远远地帮到你,就很好了,你要现在放弃吗?”
“没有,”听语气,温朝似乎是苦笑了下,“我只是有点累了,也有一点后悔。阑哥,我承认我结婚,存在一点赌气的成分,以至于现在发现在很多事上都力不从心。”
握在轮椅推手上的手指紧了紧,某种冲动突破了猜忌和谨慎试探,让温阑没仔细思考便顺着他的话脱口道:“如果当年没有离开,我会成为那个唯一能和你契合的人的,无论是事业,还是别的方面。”
他意识到了这话的不妥,但黑暗和这近一个月来摸清的现状让他有了充足的底气将错就错下去,短暂的停顿后声音放轻了些许:“现在在你身边的会是我。”
温朝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没有回应,只是小幅度地抬了抬脸,没有回头看他,随即遗憾般叹道:“可我已经结婚了,阑哥,爷爷说无论如何都要找一个人在我身边,他对虞砚还算满意。”
“难怪……”温阑欲言又止,在温朝的追问下解释,“难怪爷爷允许我回来参加你的订婚礼,只是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变成了婚礼。”
他眼神微沉,树枝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掩住了他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没关系,”那一抹冷冰冰的狠仄仿佛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他眼神清明,反倒宽慰起温朝,“我对你的情谊,比从前更多,阿朝,你要相信我。”
温朝合拢的双手十指攥了攥,轻轻笑说:“当然。”
夜间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小雪,洇湿了温朝的肩头,两人没有在园子里待太久,很快回了屋内,温阑送温朝回了主卧。开门的人是虞砚,他面色不善,眼睛还有些微不明显的红,关门的动作有些重,以至于门风几乎甩在了温阑脸上,温阑眯了眯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虞砚看也不看温朝的脸,干脆直接弯身从轮椅里将温朝打横抱了起来,快步放回了卧室床上,抓过被子给他裹在身上,嘴里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抱怨谁:“身上凉得要命,自己身体什么样子自己不知道啊,就会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瞎逛。多大的年纪了还大半夜去看什么花,我都不爱这些,你还要去看,冻感冒了就是活该……”
温朝默不作声地看着虞砚的侧脸,被冻僵的手指慢慢地恢复了知觉,他察觉到是虞砚用手在拢着自己的手给自己捂暖,好像心上凝结的一层冰也随之融化了。
他张了张嘴,想和虞砚说什么,微/博/小/金/布/谷/推/荐虞砚果断地扭过头去,用身体语言表达了拒绝和他交流的意涵。
虞砚单方面和温朝冷战了两天,或许是因为饭桌上温朝对温阑明晃晃的偏袒,又或许是别的,而温朝好不容易休息的两天时间,也在周末分出了大半陪伴在温纯身边,总之温朝一句话都没有机会和虞砚说上。
眼看着到了周日下午,虞砚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学校了。
“小周呢?”温朝注意到给虞砚开门的司机。
“我那边有车要保养,但我刚回来一个月,不太清楚家里常去的店,就拜托小周了,换的是我刚亲自聘的司机,人挺好的。”温阑站在温朝身后,没想到温朝会注意到这点细枝末节,但还是和温朝解释,带着些歉意,“小周是阿朝你用惯了的司机,这次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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