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彻底安静了。
简从安开心极了,嘴角勾着,哼着歌儿开车。
但这个开心持续不了多久,他们好像走错路了。
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全是并不宽的土路,只容一辆车通过,放眼望去,只见到了少数几座葱绿的山,山和山之间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简从安停下车来,认真地看了看导航,看了好久都没看出来到底该怎么回到正确的路上去,想掉头也不行,稍微歪一点就能栽进田里去。
只能先硬着头皮往前开了,等到了大路上再问问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太阳也要下山了,别说人了,连狗都没有见到一条。路倒是宽了,只是掉头原路开回去也不实际,已经开出太远了。简从安开始焦躁起来,反复地查看导航,李亦看在眼里,但并不觉得担心。
太阳一下子就藏到山的那边去了,夕阳如退潮一般一点点回缩,归巢的鸟叫着飞过。
简从安低声抱怨了一句:“这荒山野岭的。”
李亦紧接着问:“你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简从安一直以来都很胆小,他怕很多事情,怕自己惹别人不高兴,怕独自一个人,怕黑怕高怕鬼怕坏人怕死。
“不怕。”他勉强说道。
李亦看着他,眼珠子在落日的仅剩的余晖里黑漆漆地泛着光。
“我们那儿有过一个新闻。”他说道。
简从安知道他又在憋坏水了,忙道:“别说了……打扰我看导航。”
“说是有个开夜车的司机,也是开的山路,一直开一直开都没有见到有人。”李亦声音低沉,实在很适合讲瘆人故事,“他突然在路边见到有个男人扬手拦车,他怕有危险没有停,一直开——”
此情此景,简从安不由得心头发毛,伸手去开车载音响,约莫是车太旧了,音响没有响起歌声,反而传出“滋滋滋”的电流声,愈加瘆人了。
李亦说:“他继续往前开,开了一会儿,又见到了那个拦车的男人,他再开,又见到了,他压根不敢停,像鬼打墙一样。”
简从安无力地反驳道:“世界上没有鬼。”
李亦压着嗓子,声音质感和音响里传出来的“滋滋”声类似。
“司机吓得不轻,猛踩油门往前开,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一个长发女人,被他撞倒了……”
李亦突然又不说了,简从安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他下车去看,发现那个女人只是额头被磕破了一个大包,神志还清醒,她很慌张,说自己被一个男人追杀,求司机救救她。司机想到刚才拦车的那个男人,看她实在可怜,就让她上车了。奇怪的是,明明没有下雨,她浑身却湿漉漉的。”
简从安一边听一边看着车窗外,车灯范围以外的地方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他生怕真的从路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但又忍不住紧绷精神去看。
“那个女人坐在后座,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哭,车里面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像在冰窖里一样,而且司机感觉脚下湿漉漉的,像踩在水上一样,但又黏黏的。他根本不敢看后视镜,只是猛踩油门往前开,这条路却一直开不到头。”
就像现在这样。
“好冷啊,那个女人突然说道。”
简从安配合地打了个冷颤,模糊间,他好像看到前方远处的路边,有个混沌的轮廓,像个人影。
李亦没见到,他接着说道:“司机也觉得冷,想把空调关掉,他这才发现,空调压根没有开,那为什么这么冷呢?开着开着,在路边又见到了那个拦车的男人——”
“路边有人!”简从安失声叫道。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嘭”一声,简从安猛地踩了刹车,窗外烟尘弥漫,爆胎了。
第5章
简从安的耳朵嗡嗡的,发现有个男人在外面敲车窗,嘴巴一张一合的,但声音听不见。他下意识要摇下车窗,李亦却伸手拽住他的手腕阻止他。
“不要开——”
李亦几乎是在大喊,简从安这才听见了一点,他甩了甩脑袋,耳鸣比刚才轻了一些。敲车窗的男人越来越急躁了,说着带口音的普通话,简从安听不明白。
“你看他手上。”李亦说道。
简从安看过去,发现那男人手上拿着一个扳手,在夜色下闪着冷光。他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环顾四周,除了车灯照到的范围,其余都黑漆漆的,看不清外面还有没有其他人。荒郊野岭的,怎么爆胎爆得这么凑巧,就算他们俩被杀了,往山里一抛,十天半月都没人发现。
简从安冷汗一下子都出来了。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马上要死了的准备,但真的死到临头,还是觉得很慌张。
简从安感觉手腕很疼,是被李亦捏的。李亦一直死死盯着窗外那个不住敲窗的男人,那个男人被他阴鸷的眼神盯得有些怕了,回头四顾。简从安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这看着像是还有团伙的样子。
李亦说道:“等下我们一起下车,我拖住他,你往前跑,去找人。”
简从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在他心里,李亦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让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拖住他,你去找人。”他说道。
来不及再扯皮了,外头那个男人已经回头在招呼,看着像是在叫人,待会儿发人多了围上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简从安深吸一口气,将车门猛地往外开,外头的男人被撞了个正着,大叫一声坐在地上。
简从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些手忙脚乱,下车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李亦动作比他快,从副驾驶下来,撑着车前盖一下子就翻过来,从背后勒住了那个男人,一看就打架经验丰富。
但那个男人的力气比预想中要大,挣扎得厉害,一手去抓李亦的脑袋,李亦被他薅得龇牙咧嘴的但还是没松手,眼看着那那人另一只手抓着扳手乱挥,简从安连忙抓住,想从他手上抢过来。
抢是抢到了,用力太猛,简从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男人也从李亦手里挣出来了,一眼看出了简从安是个软柿子,扑了过去。
慌乱间,简从安见到了不远处正有三五个人跑过来,他急了,一边朝那个扑过来的男人胡乱挥舞扳手,一边大喊道:“跑!去叫人——”
到底李亦跑了没有,简从安根本无从去看,他挥舞的扳手擦过那个男人的脑袋,没有打中,男人似乎被激怒了,嘴里叽里咕噜在骂着什么,简从安根本听不清也听不懂。那男人扼住他的脖子,很用力,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扳手也握不住了。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简从安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意识开始抽离。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小时候被父母打骂,捂着嘴巴哭不敢吭声;想到了在公司里帮领导背锅,心里很生气,但也没有勇气反抗;想到了交往了三年的前男友指着他鼻子问他是不是有病;想到了递离职申请的时候,同事异样的目光。
他想到了很多。
掐他脖子的男人遮盖住了他的所有视线,让本就黑的夜更黑了,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脖子痛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最遗憾的是,死之前没有看一看明湖的落日,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美。
那是他为自己挑的,结束生命的地方——在明湖的落日之下。
仿佛过了很久,久得足够他将自己失败的前半生走马灯了一遍,几乎隔绝的空气猛地涌入他的气管,随之而来的还有迟来的痛苦,他感觉到热烫的液体溅了他一脸,他蜷起身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刚才掐他脖子的男人正捂着脑袋呻吟,手上全是血,“罪魁祸首”李亦手上拿着一块石头,满额是汗,石头上还在往下滴血。
冲过来的帮手还在不远处,原来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简从安咳得满眼是泪,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拽着李亦,艰难地说道:“快跑……”
漆黑陌生的山野,他们分辨不清方向,只能往反方向跑,也不敢往后看。简从安跑得胸腔刺痛,脖子上也在痛,每一次呼吸都痛,但他没有停下来。渐渐地,李亦回过神来了,跑得比他快,变成了李亦拽着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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