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这么长时间没吃饭,是不是饿了,妈给你做点饭吃。”韩大嫂的视线还是恋恋不舍的流连在孟蝶的脸孔上。
孟蝶点点头,扯起嘴角笑了笑,“谢谢……妈。”
韩大嫂哈哈哈大笑起身,一边朝着门外走去,“小蝶,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妈现在给你做点吃的,女人啊,只有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生娃……”
韩大嫂出了门,把门从外面栓了起来,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又花了这么多钱,要是一不小心跑了怎么办,看惯了村子里那么多媳妇儿半夜逃跑的,韩大嫂还是留了个心眼。
她的要求很低,就是能给自己韩家开枝散叶,刚来的媳妇儿还是放心不下,事事要注意一些才好。
韩大嫂走到最西边的一件低矮的瓦房,那里就是厨房,是生火做饭的地方,用勺子把水舀到铁锅里,然后坐下来生了火,在锅下面添了几根耐烧的干木棍,在身上抹干净手,韩大嫂起身朝着河边走去。
那孩子,一定是在那里。
盛夏刚过,河水不再湍急,逐渐变得缓慢起来,清澈见底的地方,还可以看见几尾嬉戏游玩的小鱼,蓝天上的云朵也只是缓缓游动,云朵的倒影随着水纹变得褶皱,印在了河水的水面上,却没有印在那少年的瞳孔里。
那少年十五六岁年纪,脸色苍白,嘴唇薄薄的抿在一起,像是从未开口说过话的人。
他身上穿着一件极其陈旧的白色棉衬衫,已经洗的发黄了,一边已经绽了线,露出深陷的锁骨。
还有一件洗的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那是一件小号的低腰牛仔裤,但是却松松垮垮的挂在那少年瘦削的躯干上,大腿似乎成年男人的一只手便可以握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少年伸着双腿坐在河中央的小桥上,那小桥其实只是一块扁扁的、结实的木板搭在河水中间,颤颤巍巍像是马上要被轻易折断,或者被任何一个路过的旅人踩断,但是却奇迹般坚韧地熬过了春夏秋冬。
把细瘦的双脚放在河水间,却不像其他精力充沛地少年一样游荡嬉戏,只是放在里面,河水从脚面穿过,他却从没有真正体会过。
少年木干一般干瘪的手臂撑着那座脆弱的小桥,指尖因为用力而苍白,空荡荡的眼睛清澈而无神,呆呆地看着白云在天边飘过,看着群鸟在田野上觅食。
沉寂里带着生机,像是死气沉沉的冬日,要剥开那些皑皑白雪才能看得见绿色的青草嫩芽,然而却从未有人尝试过。
“小孝!”
韩大嫂笑吟吟地朝着那少年走去,中气十足的喊那少年的名字。
“小孝!”
走到近处,那少年依旧是一动不动,依旧看着远处的飞鸟觅食和绵延的群山,以及在四处游荡的白云。似乎这世界空无一人,只剩他自己。
韩大嫂凑近,“小孝,妈给你娶了一个特别标志的媳妇儿,天仙似的!保证你会喜欢的!但是她可能比你大一些,但是老祖宗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小孝,你一定会喜欢的……”
韩孝并没有因此而眨动眼睛,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幻,只是突然低下头,开始机械地晃动自己的双脚。
和以往每一日一样,韩大嫂失去了耐心,气急败坏、粗鲁的扯起韩孝的手臂,她早已僵硬的手指在韩孝的手臂上磨损出了红色伤痕。
“你耳朵聋了吗!?没听见我在和你说话吗!韩孝!”
给这个孩子起名叫做韩孝,就是希望传承韩家的姓氏,并且对自己很孝顺,然而事与愿违,从很小时的时候开始,这个孩子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她。
从没有过,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他的世界,容不下任何人。
“韩孝,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韩大嫂气呼呼地转身在河边这了一根细细地柳枝,然后折回去,狠狠地抽打在韩孝后背上。
“韩孝!韩孝!你这个逆子!我真后悔……我真后悔……!”
这妇人说着说着,眼泪便溢出眼眶,双眼泛红,佝偻腰身,哭了起来,脚下那块木板做的小桥止不住地颤抖,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像是马上就要在这妇人脚下殒命。
细细的柳条在少年的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但是他却没有疼痛感一般,只是直视着几近崩溃的妇人,眼睛眨也不眨,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妇人粗糙的脸庞,食指擦干净她脸庞的泪水。
“儿子……儿子……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儿子……”
韩大嫂把自己的手掌贴在韩孝的手背上,她知道这个孩子的问题,她知道,可是许多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对问题视而不见,对一切诡异的事情视而不见,绝大多数人类最擅长的本事就是自欺欺人,木讷又愉快的活着。
“好了,小孝,回家吧。”
韩大嫂抹了抹眼泪,伸手把韩孝扯了起来,朝着烟囱正冒出炊烟袅袅的低矮瓦房走了过去。
房门被关了起来,无处可去,趴在房门前的缝隙处看了看外面,只觉得灼热的光线刺的瞳孔生疼,但是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外面美丽而罪恶的旷野。
仿佛被人掐住喉咙遏制呼吸,孟蝶猛地拽着破旧的木门疯狂晃动,木门发出吱呀响动地声音,但是依旧沉默坚韧地囚,禁着他这个无辜的人。
他本该是自由的。
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孟蝶就是没办法离开这个幽暗的小屋,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是短短半个小时时间,他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这诡异的一切,他简直就要疯了。
背靠着木门,孟蝶抱着脑袋缓缓坐下来,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快去把小蝶叫来吃饭,快去啊!她就在里面!”
韩大嫂从外面拉开门闩,伸手把韩孝推了进去。
韩孝进门的时候,孟蝶正一派安静祥和地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面,静静地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些把他弄来的人还真是敬业,不但给自己画了眉毛,涂了脂粉,还有娇艳的嘴唇,连胡子都一点点都看不出来。
其实孟蝶肤色白皙,肌理平淡,又正值二十几岁青春年华,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最好的装扮就是他们旺盛的生命力,涂脂抹粉反而过犹不及。
孟蝶一直都是一头碎发,最长的头发也就只垂到耳朵下面。
瞥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少年,瘦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被吹走。
孟蝶抬起细长的手指捋了捋自己耳边的发丝,看着镜子里的少年,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细声说话,“你就是韩孝?我是你的老婆,我叫孟蝶。你喊我小蝶就好了。”
韩孝看着他,那表情就像是刚才坐在小桥上看着天空白云,并无二致,似乎并没有把这韩大嫂说的“天仙般的”的人物看到眼里。
“小孝,让小蝶来吃饭!”
不远处传来韩大嫂的声音,一阵风吹过田野,吹歪了炊烟,吹到了房门前,韩孝瞥了一眼孟蝶,那一眼不带任何情绪,这少年便转身朝着厨房走去,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泛黄的软软的发丝在风中飞动。
孟蝶拿起眼前梳妆台前的一管唇膏,慢慢把鲜红色的完好无损的唇膏从口红的管身里面缓扭了出来,然后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涂抹在自己浅色的嘴唇上,抿唇,颤抖着放下手上的唇膏。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翘起,双手撑着梳妆台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身上的碎花裙子,脚下穿着女式凉鞋,有生以来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风从自己的脚趾头穿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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