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总裁(14)
郁韫韬没让沉默继续下去,便又开口:「还有,我们和其他经销商合作,都是让经销商先垫付货款的。只有和顾氏不这样,造成很多麻烦。我觉得以后合作,还是让顾氏先垫付货款,定期核销吧。」顾晓山想吐血,可他不能,他是优雅的贵公子,要吐,也得吐红酒。
顾晓山真想念韧子做CEO的时光。
比起顾晓山的精神紧绷,智宣算是松一口气。那顾晓山全程都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注意力都在郁总身上了。他们两个也是全程没有交谈,只有最后走出酒窖的时候,智宣忽然听见顾晓山叫了他一声「智总」,智宣整个人绷起来,但还好他在工作场合就是「随时紧绷着」的人设,也不显得突兀。智宣回过头,努力端起那副老实人的神态,好和之前的骚气区别:「是的,顾总。」顾晓山笑笑:「我看你从头到尾一口酒都没喝,该不会是不合口味吧?」智宣笑笑:「没有,我要开车送郁总回去。所以不能喝酒。」顾晓山点点头,说:「辛苦了。」然后伸出手来和他握手道别。全程再无多话了,智宣才算安心下来。
到了停车场里,伊苗又装作不经意但其实是爱打听地说:「智总一直没喝酒,就是要送郁总回去?」郁韫韬点点头:「你们也是,喝了酒不要开车,记得叫代驾。」伊苗又说:「是哦,智总应该比较顺路,听说你们做了邻居啊。」郁韫韬皱起眉:「谁说的?」伊苗赶紧甩锅:「是小南说的。」智宣笑笑:「是啊,以后我要趁机多多跟郁总说Emu坏话,哈哈!」伊苗也僵硬地「哈哈」。智宣拍了拍伊苗的背,说:「哈哈,开玩笑了,怎么可能说Emu坏话?」伊苗也哈哈说:「我就知道智总识讲笑!哈哈!」
智宣开车送郁韫韬回去。刚开出停车场,郁韫韬就说:「说起来,我上任以来,Emu那一派的人说你不少坏话,你心里是知道的。可你从没有在我面前说他们一句不是。」智宣半开玩笑地说:「讲那些不痛不痒的八卦有什么屁用?哈哈,等我说他坏话的时候,就是他死期到了。」
郁韫韬赞赏地点头:「真狠。」智宣却摇摇头,叹气说:「哪能这么狠呢?讲真话吧,他是王亲国戚,我是打工搵食,怎么可以相比?」郁韫韬听了智宣这话,初有些迷茫,后来才想起伊苗是自己的姑妈的男朋友。说是男朋友,但也是事实婚姻了。智宣又道:「你们是家人,我是外人,叫我说什么?」言语间竟然有些负气了。郁韫韬便摸了摸智宣的肩膀,说:「你这话说反了。要是在街上我迎面撞见姑妈,都不一定认得。倒是你,我撞坏脑子失忆了都对你有印象。谁亲谁疏,一目了然。」智宣呶呶嘴不说话。
郁韫韬又笑笑:「那你和Emu以后别这样勾肩搭背,看着就怪。」智宣忍不住吐槽:「你以为我稀罕啊?我回去碰过他的地方都要消毒!」郁韫韬忽然摸了摸智宣的裆,说:「回去我帮你消毒。」智宣心里正为正事烦着,便正经人一样地说:「开车呢,别闹。」郁韫韬悻悻收回手:「一点情趣都无。」
智宣心想:这真是出过车祸有后遗症的人应有的表现吗?
第二十一章
二人回了家里,智宣想到自己刚刚和伊苗勾肩搭背的,真的恶心,因此抢着去浴室,认认真真地搓了个澡。出来之后,郁韫韬又去洗了,洗完出来,郁韫韬衣服也不穿,大白狗一样扑向智宣。智宣弄都弄不掉,被硬干了一场。那郁韫韬还委屈地辩解:「我看你那么积极去洗澡……」
智宣真的服了他,说:「你这么弄,我还得再洗一次!」智宣去浴室又洗了一回,出来的时候,见郁韫韬在洗衣间烫衣服。智宣便没在意,径自走回卧室。他实在是累了,睡眼惺忪的,拿起手机想调闹钟,却看见屏幕上来自顾晓山的信息:「你能跳探戈吗?」智宣一瞬间睡意全消,手机都几乎丢出去,这时刚好郁韫韬进房间来,智宣条件反射地把信息删了。
他一气呵成地完成这些动作之后,才觉得这样显得更加可疑了。真是进退两难。
他就不该去跳什么探戈!
玛德,跳舞害人!
郁韫韬察觉到智宣一脸菜色地盯着手机屏幕,便拍拍他的肩膀,说:「抽卡又沉船了?」智宣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说:「哎呀,我们卖什么酒啊?就该搞个手机游戏,弄一堆假数据,天天骗玩家充钱。」郁韫韬笑着说:「你这个主意很好。」他俩玩笑了两句,便道了晚安,关灯睡觉。
没过多久,郁老爷又以「回来都没见过世伯兄弟」的名义,将郁韫韬召了回家。家里自然有顾老爷子、顾晓山以及顾晓雾。郁韫韬不敢做出什么冷漠的表情,便和顾晓山、顾晓雾都有说有笑的。席间,顾晓雾还表演弹钢琴。听着那悠扬旋律,郁韫韬和顾晓山笑眯眯地聊着天,发现真是话不投机,他们难得地对一切事情都持相反观点。顾晓山喜欢时尚,郁韫韬品味保守,顾晓山极度嗜甜,郁韫韬吃马卡龙会呕,顾晓山喜欢星星,郁韫韬喜欢太阳,顾晓山喜欢呆在室内,郁韫韬喜欢海滩,然而他俩却困在这沙发上,不断地聊着生活话题,却发现毫无共同话题,只能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越聊越觉得对方很讨厌。
郁老爷和顾老爷站在吧台那儿,看着两个年轻人微笑着聊天不断的样子,便说:「我都说,年轻人总能找到话题的。」韧子却捧着切好的水果跑来跑去,拿去逗顾晓雾,顾晓雾弹着钢琴给他一个白眼,他便去找顾晓山,又说:「我知道小山哥喜欢甜的。」便拿来一小碟砂糖。顾晓山便用银叉子叉起西瓜块,蘸了满满的雪白的砂糖,再放进口里咀嚼。郁韫韬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掩不住的惊讶以及……嫌弃。
郁韫韬站了起身,走向了两位老人家。顾老爷夸了郁韫韬两句「一表人才」「青年才俊」便也走开了。那郁老爷就跟郁韫韬说:「听说你跟晓山提了你的要求了?」郁韫韬答:「我是听了你的话才和他谈的,我已经把bottom line划出来了。希望他不要存在什么『可以砍价』的念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讨价还价。如果他能接受,我们就可以正式开会,谈论续约的事宜。」郁老爷便说:「其实这也没关系了。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相信你可以搞好的。再差……也不会差得过韧子管公司。」郁韫韬听了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皱起眉头:「你这么说像是贬低你儿子。」郁老爷想起韧子那傻样,便说:「我是实话,不是贬低韧子。」郁韫韬摇头:「不、不、不,这样比较,难道不是贬低我?」
比韧子更擅长管理,也能算夸赞和鼓励?
——郁韫韬几乎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韧子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仍和顾晓山唠着嗑。顾晓山和韧子聊着天,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往郁韫韬扫去。郁韫韬站得笔挺,穿着黑沉沉的衣服也能显出些轻盈的体态来。顾晓山感到有些可惜,这么好的身材,却不懂得穿衣服。这又使他想起很会穿衣服的智宣。在职场里的智宣和在舞场里的智宣,都是穿的黑色西装,可一个宛如房地产中介,一个则是美貌舞者。那智宣可谓对如何打扮才能凸显某种气质了若指掌。
他原本还不太确定,而且注意力放在谈判桌上,后来离去的时候,他才借机与智宣攀谈,从他的音色和神态中更加确定,眼前人就是那位「圈圈」。与桀骜不驯的「圈圈」不同,这位「阿宣」那双细长眼睛将濛濛细光收敛在厚重的框架眼镜背后,面对着顾晓山时,露出分外生疏的拘谨,还有掩藏不住的戒备。这样的他,反而使记忆中的那位圈圈更为活色生香。
顾晓山虽然看着像是瞥往了郁韫韬,但心思早已飞远,漆黑的眸子里便多加了点迷离。韧子一时怔住:「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哥?」顾晓山一怔,回过神来:「什么眼神?」韧子赶紧摇头:「没事,没事。吃瓜、吃瓜。」顾晓山便叉了一块裹满砂糖的西瓜块叼进嘴里。
郁韫韬与他们商谈一阵后,又见顾晓雾已弹完了一曲,自然赏脸地鼓掌。顾晓雾骄矜地笑了笑,又走往了郁韫韬,说:「郁总最近倒是很忙吧?倒不嫌我烦着你?老是给你发微信问问题。」郁韫韬便答:「不会,还得多谢你。」顾晓雾说:「不用谢。」顾晓雾虽然不管顾氏的生意,但作为名媛,时常参与或主办些慈善活动。顾晓雾便说接下来的一次慈善活动,想和郁氏合作,借此攀谈上了。
郁韫韬仍不想与顾晓雾的距离走太近,便说相关的事情可以让市场部的同事与顾晓雾交接。顾晓雾也只让自己的助理和顾氏的员工商量具体事宜,同时,顾晓雾还是经常借口合作的事情联系郁韫韬。郁韫韬虽然感到困扰,但还是会客气回复。
时间差不多了,郁家的人又送顾家的客人出门,热情表示下次再约。送走了客人,郁韫韬转过脸回来,就见韧子一脸苦恼的。郁韫韬问他:「怎么了?」韧子便苦兮兮地说:「我觉得,顾家两兄妹都对你有意思!」郁韫韬闻言大惊。他以为自己算是处变不惊的人了,可是韧子总是能时不时说出一些震到他的话。不仅是郁韫韬,连见惯风浪的郁老爷子都倒退两步:「你别吓我,我骨质疏松!」
郁韫韬大概感觉到那位顾晓雾小姐对自己有想法,可是顾晓山……他相信顾晓山应该是讨厌自己的,正如他讨厌对方一样。郁老爷子却是一旦接受了这个说法,就觉得「意外的还不错」,只点头:「咱家韫韬确实很有魅力嘛。」郁韫韬赶紧否认:「这是没有的事!韧子说的话你信一成就好了!」韧子听了就不乐意了:「别的我还不知道,这些约会的东西我可懂了!」郁韫韬便揶揄:「你那么懂,怎么追了顾晓雾那么久都无果?」韧子被踩到痛处,少不得哼哼两声:「偏偏你最有魅力。」郁老爷子便拉着郁韫韬说悄悄话:「我看啊,你可以考察考察。如果能和顾家成了,也算是大大的好事啊。我是很乐意和老顾做亲家的。」郁韫韬头皮发麻:「这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想到『亲家』上头去了?」郁老爷子也不乐意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无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顾家那两只小朋友哪只不是上好的人选?还轮到你挑呢,你不要不惜福,会遭雷劈的!」郁韫韬实在是无言以对,便索性一言不发地看手表,正想告辞,却又听见郁老爷子说:「你是实在挑不出来吗?我也能理解的,要不然我和他们说说,让他们一起……」那郁韫韬简直被雷劈了一样头发都要竖起了,赶紧阻止老爸的疯言疯语:「别。别。你别说些不符合国家法律法规的话。」
比起韧子的说法,郁韫韬自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但郁老爷似乎相信了韧子这个不靠谱青年,这让郁韫韬很头痛,只怕以后两家见面的尴尬度要升级了。
郁韫韬回到家里,「心累」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智宣看着郁韫韬这个脸色,乖乖将沙发上的杂物收好,并自发将厨房里的盘子好好处理——原本他还打算留着叫郁韫韬回来洗的。郁韫韬见智宣跑来跑去的,也是好笑,心情舒畅不少,洗了个澡出来,见智宣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郁韫韬便坐过去抱住他,闻闻他身上温馨的气味。智宣拍了拍郁韫韬的背,说:「回一趟家,累成这样?」郁韫韬叹了口气:「快别提了。」
智宣就不提了。
其实智宣自己也有自己的烦心事——便是那封来自顾晓山的信息。他想,如果他回答「会」,好像是要和他干嘛一样,若回答「不会」,又显得欲盖弥彰,对话也不知该怎么发展下去。权衡之下,他决定当鸵鸟,不回复。
第二十二章
智宣为了缓解气氛,便开始说笑:「说起来,韧子也抱怨。说平时他在家里,就只有老爷子骂他,到你回去了,还多个人骂他。」郁韫韬听了这话,便说:「也怪他,自己不仔细工作。」智宣却说:「谁能想到顾晓山会这么做呢?」既然提起这个了,郁韫韬也半责怪半玩笑地说:「你不也不仔细?这么大的问题,你看不出来?」智宣听见这话,便低下了眉眼,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这个问题,谁都没看出来,我哪有胆敢看出来?」说着,智宣又扬起一个笑容:「我也是打工的而已。」